第十八章探監
盧金蟬面露難色,想了好一會兒才道:“三姑娘,我真說不準,打聽來的消息就沒一個信得過的。我們當家的是在大理寺當差,若這案子是在大理寺審,我或許還能打聽到些什么,可這里是刑部,我連進來都費了好大功夫,實在沒法做得更多了。”
如果他們家現在待的是大理寺,恐怕早就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了,哪里還能好吃好喝地供著?不過盧金蟬說的也有道理,他們夫妻只是小人物,能打聽到這么多消息已經很不容易了。
明鸞便對她道:“不要緊,你給我們帶來這么多消息,已經很好了,真的謝謝你。我們家的案子,如果你能打聽到些什么,就來告訴我們一聲,如果不能,也不要緊,我們再想法子好了。”
盧金蟬立時便紅了眼圈:“三姑娘如此體恤下情,真叫我慚愧得緊。夫人死得冤枉,我卻幫不上什么忙,真真枉費了夫人對我的恩情……”
陳氏忙道:“金蟬,你不必這樣,你已經做得足夠多了,若還想幫我們點什么,就到寺里照應一下母親的后事吧。雖說已經托付了方丈,但我們家如今這樣,也不知母親在寺里會不會受什么委屈。只要你能幫我們看著些,讓母親能平安下葬,便是我們家的恩人了”
盧金蟬連忙道:“這是當然,原是我該做的。三奶奶放心,前兒我就已經打發我那小子去過寺里了,夫人一切安好,法事也做過了,雖是悄悄兒做的,沒驚動外人,但該有的都有。明兒就是夫人入土的日子,我已經叫家里人收拾了香燭紙錢,好生送夫人一程。”
陳氏放下了心,含淚向她道謝,兩人又客氣了一番。明鸞對盧金蟬的為人很有好感,也笑瞇瞇地道了謝。宮氏在隔壁牢房聽見了,也扭扭捏捏地謝了一句,又托盧金蟬幫她捎個口信娘家人:“你只說是我求爹娘救我就行了,若我娘召你去見,你跟她說,就說是我說的,二老即便不顧著女兒,也請看在外孫子、外孫女的面上,多照應些吧。”
盧金蟬一一應了,又記住了宮氏提供的地址,方才回頭問沈氏還有什么吩咐。她已經進來很久了,不能再待下去。
沈氏方才已經考慮了很久,見她來問,便道:“我也沒什么可托你的,不外乎打聽些消息,若有與我們家相干的,就想法子來告訴一聲。若說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就只有娘家的幾位親人了。金蟬,我知道你男人是在大理寺當差的,我父親如今關在大理寺,聽說……”她哽咽了,“聽說病得很重,我妹妹的日子也不好過,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他們的情形,若是可以,就多照應他們些。我也不敢奢求些什么,只盼著他們在牢里能過得好一點,別受太多苦楚……”
她低聲哭了起來,哭得盧金蟬心生不忍:“少夫人放心,我一定會盡力幫忙的。”
盧金蟬答應了幫忙,果然真的做到了。她帶著兒女為常氏送了葬,又替宮氏送了信,但宮家沒有回信,宮家夫人也沒召她面見,只在兩天后派了宮氏的奶娘來刑部大牢送了幾件換洗衣裳,說了幾句安慰的話。
盧金蟬還打聽到了沈家老爺與李家人的情形,據說沈老爺已經沒再受刑了,但是病情日益加重,看起來只是在熬日子而已,更糟糕的是,沈家獨生的孫子也生起了病,看癥狀有點象是天花,很可能是被隔鄰牢房的死囚傳染的,已經燒了幾天,身上開始出紅疹了。本來他這樣的情形是應該被送到別的牢房里單獨囚禁的,但是獄卒們都害怕會受到感染,便由得他在原本的牢房里自生自滅。如今他完全靠家人照料,連每天的食水都是一個瘸腿老卒用長竹竿挑著籃子遞過去的。李家人與沈家人本是關在相鄰的牢房里,就因為沈家的孫子得了天花,已經完全不跟沈家人說話接觸了。
沈氏聽了這些消息,真是心如刀割:“這是真的嗎?真的是天花?怎會如此?沈家是世宦望族,李家是勛貴之后,他們即便是被關押在大理寺里,也不能與尋常囚犯相比,怎能把他們跟死囚關在一起呢?還是生病的死囚……”她頓了頓,臉色瞬間變得格外嚇人,手迅速越過欄桿緊緊抓住了盧金蟬:“難道他們已經被判了……判了……”那兩個字卻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
盧金蟬難過地勸她:“少夫人,您想開些吧,事情還沒到絕路。如今大理寺有了新主官,正忙著重審一些案子,以免所有錯漏呢,李家與沈家的案子本就不算什么大罪,或許會有轉機呢?”
轉機?沈家人真的能等到轉機出現的那一天嗎?沈氏忍不住掉下了眼淚。沈君安是她弟弟嫡出的獨子,也是沈家目前唯一的孫子,自小聰穎好學,全家人都盼著他將來能象他祖父那樣循科舉出仕,青出于藍,光耀門楣,沒想到年紀輕輕,就遭遇到這樣的大劫難。若是熬不過去,那沈家……
想到這里,沈氏心中對章啟的怨念越發深了。若不是章啟行事魯莽,就不會被人捉個正著,連累章沈李三家;若不是章啟不知輕重胡亂招供,沈李兩家更不會遭此橫禍。如今她父親病危,親侄感染重疾,與姻親李家生隙,全都拜章啟所賜,她自問一向待他不薄,他怎能這般以怨報德?
沈氏越哭越傷心,陳氏不忍勸道:“大嫂子,你放寬心吧,金蟬也說了,未必就真的到了絕路,一定會有轉機的”沈氏只是低頭痛哭,陳氏再勸,她才哽咽著低低地道:“蒼天為何如此不公?我父親一生清正,對朝廷忠心耿耿,我弟弟雖然學問平平,但也是個出了名的老實人,我侄兒更是從小就乖巧懂事,人人夸贊,他們什么錯都沒有,為何會遭遇這樣的厄運?”
因為他們沈家有兩個自作聰明的女兒啊
明鸞在一旁腹誹。如果不是沈氏當初誆了章啟進宮救人,章啟被擒后她又一味向章家人隱瞞實情,事情未必會到這個地步。還有那個太子妃,想要救兒子就救吧,還非要讓庶子當替身,都一樣是孫子,皇帝哪有不心疼的?現在的沈李兩家就是因為這一點才被皇帝厭棄的吧?
不過明鸞懶得落井下石,就叫了盧金蟬一聲,轉移了話題:“我們家的案子,可有什么新消息沒有?”
盧金蟬忙道:“我們當家的正打聽呢,也不知算不算是好消息,刑部尚書雖還未定下來,但皇上已經下了旨,命兩位侍郎暫代尚書職務,免得耽誤公事。刑部已經行文大理寺,命大理寺將章家案子的相關宗卷送過來,同時審決四爺的案子。聽得說,四爺的刑罰已經下來了,維持原判不變,還是充軍遼東,想必過幾日就要起解了。”
這倒也勉強算是個好消息,章家的案子,目前只有兩個罪名,一是章啟的闖宮,二是常氏的沖撞圣駕,既然章啟能維持原判,也就代表皇帝沒有遷怒的意思,對章啟是有意保全的,只是不知道另一個罪名又會怎么判?
明鸞問:“那祖父呢?當初祖父也被判了充軍遼東的,要不要跟著去?”
盧金蟬說:“我們正找人打聽呢,等有了準信兒,馬上就給奶奶姑娘們報來”沈氏又請她夫妻二人多照應父親與侄兒,給他們送些能用的藥,盧金蟬面露難色,但還是答應了。
然而,盧金蟬這一走,卻遲遲未能再來。過得幾日,天氣漸冷,宮氏原本還嘀咕著娘家或是盧金蟬會再送幾件秋衣來,卻久等不至,已經開始埋怨上了。她嘴里不埋怨娘家人,只是一味怪盧金蟬辦事不利,陳氏聽了都覺得過分,勸她:“她是侍候過母親的老人,又已經放出去了,哪里還能當成是家里的奴仆一般對待?何況我們家如今落難,她愿意幫忙已是難得,二嫂子就少說兩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