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了個姨娘居然敢打我!什么禮儀詩書傳世之家,狗屁!上下尊卑都沒有了!這樣的家不呆又能如何?”
吳怡這個時候也只能順著沈晏說,“劉姑爺這事的確是做得過份了,等我回去跟你哥哥說了,好好的修理他一頓,看他還敢欺負我們侯門嬌女,沈大姑娘不。”
沈晏聽她這么一說,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總要叫哥哥告訴他規矩才是,本來就是庶子掌家,矮人一頭,又攤上那么個沒規沒矩處處給他丟臉的姨娘,也夠可憐的了。”
“理是這個理,可是這親娘就是親娘,這世上要都是按著理活著,也就沒有那么多的事了,這事你也有不對的地方,怎么能自己動手呢?規矩禮儀都不要了?”
沈晏一聽紅了臉,把臉埋到了枕頭里,“我不管,嫂子,你要給我做主。”
“我一定給你做主。”
吳怡回屋一看,沈思齊在屋里轉圈子呢,沈家孩子少,他跟沈晏是極親近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聽說大妹妹是哭著回來的,這才新婚多久啊。”
“唉,還不是那個姨娘婆婆惹得事,大妹妹也不曉事理,竟然親自動手打人,被妹夫拉扯了一下,妹夫是男人勁兒大,大妹妹細皮嫩肉的,手腕子紅了一圈。”
“還有這樣的事?”沈思齊怒了,“什么名門子弟,竟是個對妻子動粗的……”
“這事也不能怪妹夫,妹妹打姨娘耳光被他看見了,他身為人子的,難免怒火沖天。”
“哼,難怪人說庶子媳婦難為,姨娘多是昏聵不曉事理的,到了晚年更是一個比一個難纏,大妹妹那性子,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說不定是上了誰的當呢。”
“話是這個理,大妹妹這脾氣也該改一改了,若是不改,難免再為人所趁,傷了夫妻情份。”
沈思齊知道吳怡說得是實情,還是有些憤憤,“我這就寫信到劉家去,問問是怎么回事。”
“你這信倒是不著急寫,明天一大早,大妹夫怕是就要尋來了。”就算是劉閔生不愿意來,劉四老爺和劉四太太可是懂事理的,為了姨娘把媳婦氣回了家,傳揚出去誰都不會說是劉家占理,他們肯定會逼著劉閔生來接媳婦。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劉閔生果然追來了,沈思齊看著他就有氣,有些話卻不好說得太直,說嫡庶分明吧,那是打劉閔生的臉,親家變仇家,說禮儀規矩吧,再怎么樣以沈晏的身份也不應該動手打人,只能說夫妻相處的道理了,“古人說夫妻該琴瑟何鳴吧,可也沒說這琴可以傷瑟的,你本來就年長,大妹妹年齡小,有些嬌蠻的脾氣,可你也該容讓著她一些,怎么樣也不應該動手啊,更不應該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她沒臉,你讓她日后如何服眾?這夫妻不說魚水情深,也應該舉案齊眉才對。”
劉閔生靜靜的聽著,他也知道從大道理上來講他是不對,姨娘就是姨娘,就算是生了他的,沈晏也不可能拿著當婆婆敬,他姨娘又是個昏聵的,最愛聽別人說奉承話,糊里糊涂沒少連累他丟臉,可是當兒子的看見親娘被打,誰都受不了。
說到底還是他不該是個庶子,本以為沈晏是個庶女,能體諒他一二,卻沒想到沈晏是一身的天之驕女的嬌氣,別說體諒,連替他想的時候都少。
“唉,是我的錯。”
沈思齊見他這樣,也不好說什么了,“唉,我知道你為難,這男人都是一樣的,這是啊,這媳婦才是能跟你走一輩子的,你為了旁人的幾句話就覺得她不好,這才成婚不到兩個月,以后的日子怎么過?我們住得離你們也遠,我父母更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她這身邊就只有你了,你再有二心不向著她,她多可憐?別看晏丫頭發起脾氣來老虎都敢打,她心里比誰都干凈,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事。”
劉閔生不說話,他知道沈思齊這是在暗示蓉月的事,可是蓉月從小就伺侯她,不是一般的情份,要他舍,他舍不下。
“行了,我也不多說了,你自己想去吧,你們夫妻恩愛才是好事,若是夫妻不和……你吃的苦,難道再讓你兒子吃一遭?”
沈思齊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劉閔生原來被蓉月挑唆的,覺得沈晏不好,看不起他這個庶子之類的想法,全被沈思齊這一句給點醒了,他真的冷著沈晏,傷著沈晏,難道真要也生個庶長子繼承家業?他們這一支就真的成大笑話了。
“誰成婚都是奔著好好過去的,她……”
“她是個單純的,你不要想她有壞心眼,這人都是人心換人心,你總惦記著旁人,不怕她傷心嗎?”
“我……”
“你是男人,總要有決斷。”
吳怡也勸著沈晏,“你也不用遇事總是明刀明槍的,他身邊除了蓉月難道就沒有旁人了?那姨娘如今你是跟她好不了了,可那姨娘就沒有能讓你制住的事?下仆都是見風使舵的,你是當家奶奶,能給的肯定比那通房多,這威是要示,可這恩也要示,下人也不都是鐵板一塊,讓你多長幾只耳朵,放身邊的下人多與劉家的下人結交,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沈晏捶了捶枕頭,“這些我都懂,可是一看見他跟蓉月在一塊,我就……”
“就心里跟有針扎著的似的?”
沈晏點點頭,原本想好的一些事,見到這樣的情形,也就只剩下沖動了。
“你想想咱們家太太是怎么對姨娘的,你婆婆又是怎么對姨娘的,照樣學吧。”怎么樣用理智去面對自己男人的女人,竟然是這些貴族女子嫁人后的第一堂課。
沈晏臉還是揪成一團。
“行了,這蓉月我替你解決,可是這日后難免有芙月,嬌月,嫂子不能幫你一輩子。”吳怡理了理沈晏的頭發,也是難受的不行。
劉閔生來接沈晏,對外就是說兩人回來作客,沈晏低著頭,見劉閔生處處陪著小心,也就不再鬧了,劉閔生又在席間給沈晏敬了酒,作了輯,這事就算是揭過去了,可有些話吳怡得說了。
“這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你有寵愛的通房也不稀奇,可這通房若是不安份,挑唆著主子不和,就是亂家的根本,我聽大妹妹說,你有一個蓉月?”
劉閔生不說話了。
“大妹妹說你跟她是從小的情份,不叫我管這事,怕你離了蓉月傷心,可是我說你不是那樣的人,像你這樣的爺們,丫頭們是什么?無非是怕爺們學壞,安排在身邊消愁解悶的,斷沒有把丫頭放在心上的道理。”
劉閔生能說什么?他能說我跟蓉月好了多年,在我心里她很重要嗎?他說不出口,他說出來了,也就成了笑話。
“我知道你舍不得她,這樣吧,你把她送到我這邊吧,我這里缺一個……”
“二嫂,你不必說了,在家里時老爺太太已經罵過我了,我……我回去就喊人伢子,把她賣了。”
吳怡得了劉閔生的話也就不吱聲了,這蓉月原來也許只是小事,如今卻已經發展成了惡性腫瘤,只能用手術刀式的手法,快速解決,沒有了她,劉閔生為了能有嫡子,跟沈晏還有機會,若是有她——沈晏不是她的對手,反要受害。
沈思齊心里想到的卻是綠珠,如果吳怡跟沈晏一樣,一開始就簡單粗爆烏眼雞似的斗,綠珠——
他一樣保不住,肖氏肯定會直接下手除了綠珠,根本不用等秀菊構陷。
可他跟吳怡——怕是要比劉閔生和沈晏還要關系僵硬吧。
他不是身為庶子先天不足,面上不顯私下里總有些心虛,他也是從小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未經過一絲風雨,胡鬧起來不管不顧,他跟吳怡的緣份怕是要傷盡了,沒準會成怨偶也說不定。
等劉閔生和沈晏走了,沈思齊握著吳怡的手,久久的不愿意放開,“日后無論是保全兒還是保成,都不要有通房姨娘了。”
“好。”
沈晏回到劉家,本以為蓉月會被人伢子帶走,卻沒想到蓉月也有蓉月的法子,躲到姨娘屋里,嚇得像是小貓一樣,可憐巴巴的,原來在沈家下定了決心的劉閔生竟也心軟猶豫了起來。
劉四太太動了真火,讓人進姨娘的屋子生拉硬拽,那姨娘說到底也是怕劉四太太的,也只是號淘大哭不敢多,劉閔生雙拳緊握眼睛盯著墻快要盯出火來了,沈晏見他們這樣子,竟像是劉閔生和蓉月是恩愛夫妻,劉四太太和她像是外人一般,心也冷了些,沈晏到底是沈晏,殺伐絕斷的人才,她與吳怡的春風化雨不同,疾風驟雨的倒也能解決問題。
蓉月還在那里哭,“姨娘,奴婢舍不得姨娘,奴婢原想是把姨娘當成親娘的,沒想到連累了姨娘,大爺,奴婢跟你緣份盡了,您只管說一聲,奴婢是伺侯過您的,怎能讓別人再沾身子?那人伢子不定把我賣到什么臟地方呢,大爺,您讓我喝□□都行,可不能讓人伢子領我走啊……”
劉閔生的手心已經見了血絲了,姨娘哭得快要斷氣了一般,滿院子的人一個說話的都沒有。
“慢著。”沈晏喝止了劉四太太手下的婆子,“太太,既然蓉月說自己舍不得姨娘和大爺……”
“大奶奶,你也要心軟?”劉四太太看著沈晏。
“大奶奶,大奶奶,求求您了,不要賣奴婢!奴婢不敢有與大奶奶爭寵之心,只求能有個容身之處,大奶奶饒了奴婢,奴婢下輩子當牛做馬……”
“我不用你當牛作馬。”沈晏揮了揮手,“常嬤嬤去找大夫熬一碗不傷身的絕子湯來。”
沈晏這話一說,一屋子哭的人都安靜了,劉四太太嘴角慢慢露出了一絲冷笑。
“你只需要喝了絕子湯,從此只留在姨娘身邊伺侯,我保你一生無憂如何?”
蓉月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慘白的,劉閔生的手卻松開了,就像沈思齊說的,他是不想讓他的下一代也是庶子掌家,他舍不得蓉月,沈晏的話像是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大爺!大爺我不喝絕子湯!”蓉月又去拉劉閔生的衣袍,“大爺,求您說句話啊!大爺!”通房沒兒子,就算是日后能哄著大爺扶她做姨娘,晚景哪有不凄涼的,更不用說她從小跟著劉閔生,已經二十多歲了,不但沈晏比她年輕,沈晏的陪嫁丫頭哪一個不是豆蔻年華,這就是通房的悲哀,哪怕多少年跟劉閔生在一起,私下里早有了夫妻情義,卻是個上不得臺面的。
“蓉月,你也太不知好歹了,你求了你家大奶奶,大奶奶心慈給你一條生路,你竟然不領情!”劉四太太指著蓉月怒斥,“來人,把她給我托回屋子,王嬤嬤,你跟常嬤嬤一起,等會兒親自把絕子湯給她灌下去!”
“蓉月,你聽話,把絕子湯喝了,我們還有以后。”劉閔生也溫聲說道。
以后?還有什么以后?蓉月不說話了。
“奴婢不喝絕子湯。”她也要為自己想一想。
“不喝絕子湯——可就留不下來了。”
蓉月咬咬牙,左思右想,一邊是她對劉閔生的情義,一邊是自己的后半輩子,蓉月本來就是有心計的,不然也不會一個人獨霸劉閔生這些年,又攪得沈晏跟劉閔生剛剛新婚就夫妻不和。
“我再給你一條路,你終究伺侯過大爺一場,喊人伢子來確實過份,不如多多的賞幾百兩銀子,送回家去,若是愿意守著,他日我若得了個兒子,劉家四房有了嫡長,再把你接回來,若是生子就升為姨娘,若是不愿意守,另嫁他人也是可以的。”
不用跟人伢子走,日后還有可能生子,蓉月心思活動了,大奶奶就算是先生兒子,誰知道兒子養不養得活……
“奴婢愿意回家。”
沈晏在心里冷笑,回家?回家怕是就回不來了,她看著劉閔生臉上的表情,恐怕蓉月心里只是愛他,沒有旁的奢望的形像,經過她這一番表演,也是蕩然無存了吧。
二嫂說得果然是對的,有些時候使些手段,要比明刀明槍更有效。
第二日,蓉月就被接回了家,沒過七天就被娘家人捆著上了花轎,嫁給了一個年過四十的山西老客,遠遠的走了,再也沒能回來。
劉閔生聽說蓉月沒有等他去接,就另嫁了有錢的山西客商,也就對她冷了心了。
只有沈晏,學到了重要一課,使手段有的時候是必須的,她只用一百兩銀子,就買通蓉月的家人,把她遠遠的嫁了,這錢花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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