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御花園的管事就該問罪!枝條不好好修剪,都伸到路上來了。”
“哎,花園么,就是要有些野趣,剪得太平直了,未免呆板。”
小孫子嘟著嘴:“皇上,您不知道,御花園何止是有些野趣,分明已經像個野樹林了。恩榮宴的時候,柴、魚兩位進士還在御花園里迷了路呢。”
段云嶂繼續笑:“那兩個么,讀書讀傻了,不認得路,也不稀奇。”
小孫子見皇帝陛下這樣說,也不好再多發牢騷,只好噤聲。
又行前兩步,段云嶂驀地站住了。
“皇上?”小孫子以為段云嶂又叫什么枝條掃了還是蟲兒叮了,嚇了一跳。
段云嶂卻慢慢地轉過身來,嚴肅地盯住了小孫子:
“你剛才說,柴、魚兩位進士還在御花園里迷了路?”
“是啊。”
“什么時候?”
“就是恩榮宴那日,時間好像是午后,諸位進士都在乾羅殿等候,柴、魚兩位進士卻遲遲才到呢。”
小孫子又驚又疑,只覺得自己這話一出,仿佛有什么東西爆裂的聲音響起。抬頭一看,皇帝陛下方才還陽光燦爛的俊容,此刻已如陰霾漫天。
“小孫子,回軒羅殿。”
“是。呃,皇上,您不去香羅殿了?”
段云嶂咬著牙:“不去了。”
攜帶著一顆飽受摧殘的小心肝,和一個剛剛飽受摧殘的屁股,小孫子苦著臉想,好不容易鐲子少了一個,為何皇帝陛下陰晴不定的狀況反而加劇了呢?
自從滿了十五歲,幾乎每個晚上,皇帝陛下都要批閱奏折,直至深夜。雖說這些奏折早就經由內閣批閱過一道,甚至下了決定,皇帝陛下卻堅持每一份都由自己細細閱過。
眼角的余光瞟到金鳳端著盅雞湯踱進御書房,段云嶂啪地一聲把一本奏折摔在案上。
“這個柴鐵舟,未免太過狂妄了!”
金鳳把湯盅放下,打算靜悄悄地離去,卻聽到段云嶂喚她:“皇后,你認為呢?”
“呃?什么?”金鳳茫然。
“你對柴鐵舟這個人怎么看?”段云嶂注意地打量著她的神色。
“臣妾又不認識他。”
“你不是在恩榮宴上見過他么?他的椅子被人抽走,好像也是皇后命人做的吧?”
“臣妾完全不知情。”金鳳一臉正氣地說。
段云嶂幾乎要相信她了。他哼了一聲,站起身來踱到案前,思索了一陣才側過身來道:“皇后,柴鐵舟和魚長崖這兩個人一個張狂一個木訥,實在是太不象話了,朕打算對他們略施薄懲,你看如何?”
金鳳沒有立刻答話,蹙眉盯著段云嶂看了許久,伸手拿起剛才被段云嶂摔在案上的折子。
“皇上,這折子上明明說的是黃河上游發現一只玄武靈龜的事,關柴鐵舟和魚長崖什么事?”
段云嶂臉上現出狼狽之色:“……正是這件事!柴、魚二人對此事的態度,讓朕十分不悅!”
“皇上為了一只烏龜,要懲罰一甲進士?”
“你說誰是烏龜!”段云嶂怒吼。
“……”金鳳覺得,段云嶂今天很不對勁。“皇上,您怎么了?”
段云嶂面紅耳赤。不就是一枝木芙蓉么?管他是誰送的呢!
“皇后,你可以下去了。”他道。
瞧著金鳳的背影,他按按眉心,心道,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他堂堂天子,被一枝木芙蓉搞成這樣,也太不像話了。
段云嶂回到案后,拿起下一本奏折。
西粵女國使團來朝,貢品包括牦牛十頭、金環十對、虎皮十張……
媽的,究竟是柴鐵舟還是魚長崖呢?
皇帝陛下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抱著謎面卻猜不到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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