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頭的歸來讓醫院里所有人都驚訝不已。當他如旋風般沖進第九病區時,他歸來的消息如燎原烈火迅速蔓延開來。有關他的謠和傳說更是不可阻擋地被四處傳播。流傳最廣、最能被人接受的版本就是他良心發現,被強大的社會輿論和被可能遇到的法律訴訟所驚嚇,不得已回來履行他本該履行的職責。
林大夫和骨髓移植科的醫療人員根本就沒時間,也沒心思去關心披頭離開了這么久到底去做了什么,他們在最初驚詫后不到五分鐘,一切有關抽髓的準備就開始了。
在這之后,林大夫與披頭有過一段對話,是關于采用何種骨髓采集方法的對話。林大夫給了披頭兩種方法供他選擇:一種是髖骨穿刺直接抽取骨髓,另一種是將骨髓里的造血干細胞通過藥物動員到外圍血液中,然后抽血到分離器中在分離器里分離出造血干細胞。
“哪種更快?”披頭問。
“當然是前一種,后一種首先要給你的血管里打入骨髓移植動員劑,讓骨髓里的造血干細胞全部動員到外圍血液里,過十二個小時再對你的血液做檢驗,看轉移是否達到要求,然后再把血抽出在分離器分離出骨髓里的造血干細胞,這個分離過程依然需要幾個小時的時間。
“小寶已經等得夠久了。”披頭說,“再等十幾個小時,哼!算了吧!我可不想讓她再等十幾個小時。”
“那就只能用第一種了,要從你骨頭里直接抽取。”林大夫說。
“那就直接從我的骨頭里抽吧!”披頭下定了決心。
“我在這里要告訴你,我們醫院自從采用抽血分離的方法后再沒采取過髖骨抽取的方法,因為這種方法會很疼的。”
“是嗎?那就讓我試試看。不要羅嗦了,馬上就開始。”
“好吧!那就這樣”然后林大夫轉頭對周圍的護士說,“開始準備,二十分鐘后開始抽取手術。”
整個骨髓抽取過程非常簡單,披頭躺在手術臺上,醫生用抽髓針管刺穿披頭的骨頭,把針頭伸入骨髓,然后抽出來,這個過程持續了兩個小時,因為抽取是多次完成的,要在不同的部位分次穿刺抽取,整個過程里披頭雖然被打了麻藥,但依然能感覺到針頭刺入骨髓的疼痛。
對于披頭的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林大夫一字不問。在手術過程中那些曾對披頭的消失恨之入骨的醫院護士,此時對披頭的看法發生了整個轉變。他在上手術臺前讓一個護士給他下樓買了一包口香糖,然后一古腦全放在嘴里。于是,兩個小時的過程中他就使勁地咀嚼著嘴里柔軟的、已經毫無滋味的橡膠,這種咀嚼常常因為疼痛而十分劇烈、迅速,因為抽取骨髓帶給皮頭的痛苦感也在那拼命的咀嚼中減弱了許多。
骨髓血被一袋袋送進小寶的病室,然后通過輸液管流入到這個六歲的正在生死線上掙扎的小女孩的血管里,這種過程不斷持續,直到最后一袋完成。在輸入過程中,小寶是昏迷的,并不知道生命之源已經注入她的心田。到輸送全部完成為止,別人的工作已經幾乎全部完成,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生命力是否頑強到能夠抵抗死神的法力了。
小寶從這天開始所面臨將是另一個關口,就是注入她身體的生命之血是否能在她體內扎下根來,在她的骨髓里成長起來,從而達到讓她脫胎換骨的改變。
如果一切順利,她將不再是過去的b型血,而是o型的了。而她血管里流動的血細胞的dna結構也將和披頭完全一致了。
姚蘭依然在向著命運給她的既定目標努力。前面提到過,姚蘭終究有一天將用自己手里的劍去斬愛人的頭。這個過程此時誰都不知道,除了萬能的上帝和作者之外。在她的世界中除了學習之外就是那個讓她心動的尋找計劃。自從她開始對披頭回心轉意,能主動與她聯系失望之后,她就決定用自己的力量完成一項對她這種從小就生活在優裕環境中的女孩不曾有過的舉動。她聽從謝兵傳的建議,以及彭偉天才般的設計所指引的方向前進。在她的心中,只要能找到愛人,其他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的。她不愿意去想披頭此時是否還愛她,是否一如過去一樣保持那些讓她激動不已的品質,是否依然僅僅是一個誤入歧途的本性美好的年輕人。她自信地以為愛是可以化解一切分歧、偏見和誤解的靈丹妙藥,尤其當她開始變得漂亮,成為人人喜愛的可人兒之后,她就更有信心得到披頭的愛情了。
“我一定能讓他回心轉意,”姚蘭對自己說,“我一定能讓他愛我,就像我愛他一樣。我們一定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姚蘭這樣憧憬著未來,幻想著美麗新世界的重新到來。而她并不知道的是,那個她愛,她喜歡,她掛念的人此時已經向法律和道德的反面滑去了,她的愛人在經歷了一次次生活的磨難和曲折之后,已經用少年時期經驗的力量開始了自己對社會的反叛,他徹底走向一條黑暗的道路。一條不是本性,而僅僅是習慣使然,披頭在新的地點,用新的方式重新融入了新的幫派之中,甚至比過去更有持無恐。
關于披頭是如何發生了這樣的轉變在后面將會敘述。這里先講姚蘭是如何展開對披頭的找尋的。
姚蘭在放暑假前就為外出旅行籌集到足夠的金錢。她從父親那里要了一部分錢,其借口是暑假要隨同學外出旅游,然后又從二哥那里借了一部分,再加上她平時的積蓄。這次隨她一起旅行的有三個人。謝兵傳和彭偉是早定好的,另一個女孩是張曉凡,張曉凡曾征詢男友陳彤的意見和她一起旅行,但陳彤父親有病需要他回家照顧,所以整個旅行團隊只有兩男兩女四個人。他們在彭偉的建議下決定騎車完成從本地穿過內蒙到達中蒙邊界,最后抵達北京的全程。行程共一千二百公里,他們計劃用一個月的時間完成。沿著國道穿州越府,每天計劃騎車四十公里,這個速度對他們幾個年輕人來說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
在臨出發的前一天,四個年輕人來到披頭曾帶姚蘭去過的夜總會里。為什么選這么個地點,姚蘭并沒有詳細說明,她只是說這里能勾起她生活的樂趣和對舊日的懷念。當她把在這里聚會的建議提出來后,其他幾個人都對姚蘭刮目相看,這種驚訝一直持續到他們進了夜總會的大門。
“沒想到你盡然來過這種地方!”張曉凡驚訝地說。
“是啊!姚蘭,你怎么從沒說過你來過這里。”謝兵傳也附和道。
姚蘭面帶微笑,她的臉上泛起不宜察覺的甜蜜神態,披頭的影子重新浮現在她的面前。
“我也只來過一次,是好奇來的。”姚蘭說。
他們走進大廳后,整個場子里一如姚蘭上次來一樣熱鬧非凡。他們找了個靠邊的座位,然后要了幾大杯啤酒以及兩盤水果,之后他們開始出發前最后的狂歡。
這一晚,他們四個都到臺子上跳舞,蹦迪的瘋狂勁一點都不亞于周圍的其他人。四個人盡情發泄著身體內積存的能量,各自表達著對學習的枯燥和對平淡生活的不滿。
“這里都是些什么人?”張曉凡在四個人跳舞間隙喝啤酒的時候一如姚蘭過去問披頭那樣問姚蘭。
“男人大多是做生意的,女的一部分是良家婦女,其他呢我就不說啦。”姚蘭嬉笑著說。
“為什么女的不說?”張曉凡固執地問。
“不說就不說。”
“說嘛,到底是什么。”
“不說就不說,你小孩子問那么多干嘛?”姚蘭繼續嬉笑著。
姚蘭一說完彭偉和謝兵傳都笑了起來,他們都明白姚蘭說的是什么。但張曉凡鉆牛角尖非要搞明白。
“姚蘭,你說不說?”張曉凡上前來掐姚蘭。
姚蘭見狀趕忙躲避,同時禱告求饒,“行了,我告訴你!”
“說吧!”
“來的都是良家婦女。”
“呸!不信。”張曉凡嗔怪道。
“真的,你說不是良家婦女,還是什么?”
“你不說我也知道。算了,不問你了。”張曉凡生氣地坐下來,不再找姚蘭的麻煩。姚蘭跑到張曉凡身邊,拉著她的手說,“走吧,我帶你去。”
“干什么?”
“去做個試驗。”
“什么試驗?”
“去了你就知道了。”
張曉凡和姚蘭手拉手走到大廳相對顯眼的地方,然后找了座位坐下來。
“我們現在擺個很淑女的樣子,”姚蘭說,“我們別說話,就靜靜地坐著,看會發生什么。”
“這是干什么?”
“一會你就知道了。”
“哦!那我該怎么擺呢?”張曉凡問。
“學我這樣。”姚蘭想起過去與披頭一起來的時候看到的那個女孩的樣子,于是模仿那個女孩。
“是這樣嗎?”張曉凡問。
“對!”
“可這樣能有什么用?”
“一會你就知道了。”
兩個女孩相對靜靜地坐著,不說話,也沒去看舞臺表演,似乎在沉思。
過了一會,果然如姚蘭預料的那樣,兩個男子走了過來,坐在她們傍邊。圓桌周圍現在坐了四個人。
“你們好!可以坐嗎?”其中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問。
姚蘭面色天真地抿嘴笑了笑,點點頭。而張曉凡卻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吃驚不小。
“我——”張曉凡剛要發話就被姚蘭阻止了。
“你們就兩個人?”剛才問話的那個男子笑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