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亂語!”頃刻間南宮參已回復鎮定,滿面又是凜然正氣,怒喝道,“我為何要殺雷賢侄?我自幼看他長大,便當他自己子侄一般,如何會害他性命?你比武不勝,便來血口噴人!”此時卓南雁自是無暇細說緣由,給他一番冠冕堂皇的辯駁,霹靂堂眾門人長老均覺有理,齊齊息了喊叫。驀聽南宮參一聲大喝,掌上勁力暴起,竟將威勝神劍震開,身子橫移丈余。“哪里走!”卓南雁長劍一招“大哉乾元”,劍氣如潮,自背后橫壓過去。南宮參奮袂回身,揮劍疾架,劍上陡現大氣磅礴之象。
兩人疾拼數劍,卓南雁只覺他劍上勁力渾厚,勢若開山斷岳,心底也是一凜,忙將天衣真氣運至第五重境界。兩人騰移縱躍,劍氣橫空激掠。臺下群豪忽地紛紛大喊:“怪了,云”“好怪的云啊!”
沉沉暮色中,卻見天上云氣翻滾,兩道白云隱隱垂下,隨著臺上激戰的兩人勁力吞吐而伸縮鼓蕩,似是要與兩人頭腦交接。
“天衣真氣!”卓南雁心中一震,“這廝怎地會使天衣真氣?”適才他生死之際,心有所感,對天衣真氣的領悟更進一層,此時心念虛無,死心訣、沖凝訣滾滾運轉,便覺一股龐大無朋的雄渾巨力源源而至。
驟聽“當、當、當”的三聲勁響,卻是雙劍瞬間激撞三下。三響一聲高于一聲,隨著最后一聲震人心魄的銳響,南宮參驀地身子劇顫,一口鮮血狂噴出來。原來兩人互以內家真氣相拼,卓南雁終究更勝一籌,竟將他震得脈損血噴。卓南雁長劍倏翻,勢不可擋地又再一劍斬落。南宮參要待提劍抵擋,卻覺手臂酸軟。他此番籌謀已久,又挾奇技登臺,但碧水劍、地火劍氣和天衣真氣三般絕技連被卓南雁破去,心底驚懼更多于怒火,此時但覺經脈裂痛,一時不由心如死灰。
“鏘”的一聲,紫煙劍被震得斜飛而出,顫巍巍地插在臺角。跟著南宮參只覺肩頭一寒,威勝長劍已橫壓在他頸旁。
“你怎地會使天衣真氣?”卓南雁沉聲喝問,驀地心念震蕩,大喝道,“余孤天!這天衣真氣是余孤天傳你的,是也不是?”要知埋刻于無極諸天陣內的功法原本早被南宮笙毀去,流傳于世的都是殘缺不全的仙經偽本,只有龍驤樓珍藏的魔詰老人親校的版本還可參悟修煉。余孤天掌管龍驤樓,又曾以金使身份入住南宮堡。那么南宮參會使天衣真氣的唯一解釋,便是余孤天暗將魔詰校本的《沖凝仙經》傳給了他。
“信口雌黃”南宮參呼呼喘息,“我技不如人,閣下也不必如此誣蔑”卓南雁看他眼中閃出陰毒之色,渾如被困野獸要拼死噬人,不知怎地,這眼神讓他想起了五通廟底的南宮溟。
“龍須?”驀然間卓南雁心底久埋的一道暗影閃了上來。當日他在峰頂擊敗南宮參、救下莫愁和龍夢嬋后,莫愁便說過一句“龍須剛退。便又躥出這南宮老兒”的話。當時卓南雁便暗自疑惑,為何南宮參總是與龍須先后出現。此刻忽又想到“龍須”兩個字眼,更是心底劇震,“當日我去醫谷求醫,路上先是遇到龍須攔殺,待得黎獲傳來婷兒號令后,龍須退去,南宮參卻又不早不晚地埋伏在側。那一次莫愁挾紫金芝去醫谷,也是先遇龍須,后見南宮參”
“你是龍須!”卓南雁眼射寒芒,忽然明白余孤天為何會將魔詰老人校訂的《沖凝仙經》傳給了他,厲聲喝道,“江南龍須的總壇主老頭子,原來是你!”
“放屁!”南宮參臉色倏變,嘶聲道,“你放什么鳥屁!”他一直談吐儒雅,此時卻氣急敗壞,口出污。虞允文等人眼見勝負已定,本要上前勸開兩人,但聽這幾句話事關緊要,忙頓住步子,凝神傾聽。
卓南雁劍上加力,一股沉厚內勁瞬間傳入南宮參體內。南宮參經脈已傷,早無抗拒之力,霎時臉色殷紅,又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卓南雁長劍再緊,喝道:“是你在羅老茶中下的毒!”
“不是!”南宮參只覺壓下重重巨力,骨骼欲碎,幾乎呼吸不得,喘息道,“不是我敬的茶”話一出口,心中大悔。羅雪亭素不喝茶,臨死前飲的毒茶乃外人所敬,除了卓南雁、唐晚菊等幾人推斷得知,便只那敬茶的兇嫌知曉,南宮參此一出,正是不打自招。
卓南雁忽地垂下頭來,低聲道:“南宮參,我也吃過龍涎丹,此時卻毒性盡解,便因我早已悟出了解藥配方。你若從實招來,我便給你這龍肝之方!”南宮參眼芒一燦,躍出渴望之色。那目光雖只一閃,卻已被卓南雁看破:這位道貌岸然的南宮堡主,正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龍須!
一時間盤桓在他心底的許多疑惑盡數開朗,為何余孤天一入江南要先去南宮世家落腳?為何余孤天蓄意攪亂江南武林的賭會上偏偏沒有邀請南宮世家?他瞬間心中雪亮:“南宮參若是江南龍須的老頭子,這一切便都順理成章了。他身為老頭子,自可調動那批龍須來跟我為難!”
跟著便連南宮溟的遭遇也盡皆明了:南宮參身登江南龍須壇主之位,必是經得許多波折爭斗,最初南宮溟也是一名尋常龍須,但在南宮參成了老頭子之后,必是為報私仇,斷了南宮溟的龍肝解藥,這才逼得南宮溟淪為一名不人不鬼的吸血怪物。而料來南宮參身為老頭子之事,極其隱秘,身為尋常龍須的南宮溟也不知曉,不然以南宮溟的性子,早就嚷嚷得天下皆知了。
“這廝必是龍須老頭子無疑!”卓南雁想通其中關竅,心中悲憤難,喝道,“你先在茶中下毒,又在羅老與余孤天拼斗時隱在石后偷襲,那顆雷神珠也是你放的,是也不是?”南宮參忽地軟倒在地。
為了重振南宮堡雄風,南宮參多年來苦苦掙扎,更因當年初登南宮堡主之位,人單力孤,一念之差,便投入滄海龍騰手下,做了一名龍須。其后在龍驤樓和格天社的重壓之下,南宮參竭盡所能,左右迎奉,終于得到完顏亨的青睞而登上龍須總壇主之位。近年來南宮世家勢力大增,也與龍驤樓的暗中扶持有關。但南宮參身為龍須之事,在南宮堡內極為機密,便連他親兄弟南宮禹都不知曉。當年南宮堡的總管南天易在南宮世家地位頗高,便因這南天易也是一名龍須,南宮參待之甚厚,諸多大事都與他相商。只是既然身為龍須,那慘酷陰毒的龍涎丹便是時時咬噬南宮參心神的一條無形毒蛇,他千方百計地搜羅唐門毒經,除了習性使然之位,也是盼著能自己解開龍涎丹之毒。
其后龍驤樓劇變,余孤天掌管龍須,南宮參自認機緣到來,全力巴結余孤天和完顏婷,趁機向余孤天討要天衣真氣的原本。余孤天在回風崗初遇身穿白袍的南宮參時,對天衣真氣還未深究。好在他雖不敢修習天衣真氣,那仙經卻一直隨身攜帶,聽得這位龍須總壇主對天衣真氣垂涎三尺,余孤天才開始留意這門神功。
后來余孤天在瑞蓮舟會上身受內傷,南宮參更是竭力侍奉。在離開江南之前,余孤天才開始擇其要訣,將天衣真氣傳給了南宮參。余孤天深知這位南宮堡主心懷叵測,也怕自己離開江南之后,南宮參會對完顏婷不利,傳授玄功,正是他網羅南宮堡的一個手段。
只是南宮參修習天衣真氣卻非一帆風順,直到近日才小有成就。他內力大增之后,終于修成了本門從來無人煉成的“南宮九重天”最后一門地火劍氣。近日余孤天重回江南,南宮參在跟余孤天密謀之后,連施狠手,害了雄獅堂主羅雪亭的性命。今日他先讓幾名龍須登臺擾亂,待看到林逸煙也率著眾多黑道幫派趕來奪帥,早暗自喜得心花怒放。最后他登臺奪帥,料來自己身帶碧水劍、地火劍氣和天衣真氣三門奇技,定然勢在必得。依著他的盤算,一舉奪得歸心盟主的大位之后,先給南宮世家揚眉吐氣,其后暗助金主完顏亮,待得金兵席卷江南,他這身為前驅的龍須總壇主自然便是功勞不讓余孤天的大功臣了。其后自己只需供出余孤天暗藏完顏婷之事,這龍驤樓主的高位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但萬料不到,卓南雁以激戰洞庭煙橫后的疲憊之軀,仍能將他殺得大敗,更看破了他的龍須之身。
想到千條妙計盡數成空,光大門庭也是鏡花水月,南宮參不由悔痛欲死。此時他信念一失,頓時汗水滾滾而落,低聲道:“獻茶的是是翁殘風!他奉命混進去,給他師父賠罪敬茶,羅老那晚喝了許多酒歡喜之下自會”
這一應承,雄獅堂弟子盡皆悲憤叱罵。霹靂門眾弟子也嘶吼喝罵,便待上臺來廝打。莫復疆連聲呼喝,跟虞允文、醉羅漢無懼四下里攔住。
混亂之中,卓南雁卻盡數明了:翁殘風走投無路,便被南宮參收買至麾下,只需一枚龍涎丹,自可讓他無不從。翁殘風進出雄獅堂輕車熟路,旁人自然難以察覺,而羅老那晚大喜之下,得聞自己的大弟子痛改前非,自是欣然飲下那毒茶。他心中狂怒,大喝道:“翁殘風那廝在哪里?”南宮參身子簇簇發顫,呻吟道:“在便在”話未說完,臺下一道紅芒破空飛來,直向卓南雁射到。
紅光未到,卓南雁便已聞到一股濃烈的硫磺味道。“霹靂門失竊的雷神珠!”卓南雁暗自一凜,自知身后是虞允文、莫復疆等至交同道,若是自己閃避,便會傷及好友,當下長吸一口真氣,大袖飛卷,一招“大風卷水”橫揮過去,當頭兜住雷神珠。
天衣真氣運到極柔,當真虛如浮云、綿如流水,卻又韌如蠶絲、粘如稠膠。雷神珠被那千條細絲般的真氣纏繞包裹,只貼著他的袖子呼呼疾轉,難以炸開。群豪見到如此奇景,均是瞠目驚心,一時全忘了喝彩。
驀見卓南雁大袖再甩,雷神珠斜飛而出,遠遠落入玄武湖內。群豪齊松了口氣,這才彩聲暴起。便在此時,南宮參驟然躍起,橫掠數丈,斜刺里躥入人群。他經脈雖已重傷,卻非致命,只是在卓南雁重劍橫壓之下,才全無掙扎之力。便在卓南雁全力應付雷神珠這會兒,南宮參真氣九轉,已緩上一口氣來,這一急躥下臺,仍是勢不可擋。片刻間幾個沖上攔阻的霹靂門長老被他隨手震翻,狂奔之際,南宮參驀然見眼前閃來一個熟悉的胖大身影,正是莫愁。
莫愁早就混在人群中瞧熱鬧,眼見南宮參逃奔,也隨眾前來攔阻。但見此刻南宮參目射兇光,錦袍帶血,勢若兇神,莫愁卻又一驚:“這廝狗急跳墻,可別跟本公子來個魚死網破!”正待避開,猛覺胸口一緊,已被南宮參扣住要穴,凌空提起。
卓南雁、莫復疆等人紛紛沖上,見此情形,紛紛凝步喝罵。南宮參眼見四周群豪圍得水泄不通,一時心底萬念俱灰,將莫愁擋在胸前,仰天狂笑道:“不錯!正是老子一掌劈了羅雪亭!獅堂雪冷好大名頭,還不是被老夫隨手一掌送上了西天”
群豪怒極,紛紛喝罵,只是忌憚江南四大公子之首的莫大少被此人扣住胸口要穴,誰也不敢貿然動手。
想到自己為了重振南宮世家雄風,苦心孤詣籌謀多年,甚至不惜身入龍須,小心隱忍,精心布置,此時卻落得經脈重傷、萬夫唾罵的下場,南宮參不禁心內酸楚,眼中熱淚長流,和著口角血絲潸然滾落。驀然間狂念大發,他仰天大笑道:“老夫殺了統領江南武林的雄獅堂主,老夫才是當之無愧的歸心盟主,我南宮世家才是號令天下的武林魁首”
正自嘶聲狂笑,驀覺腰際一麻,他扭頭看時,卻見一個身穿白袍的清瘦漢子“嗤嗤”冷笑,正斜身退開,腰間傳來一陣奇癢,南宮參已知被此人用喂毒暗器射中,心底狂怒,便待出手抓他。
那清瘦漢子嬌叱一聲:“死胖子,出手啊!”卻是個嬌媚女音。南宮參突覺扣住莫愁的手掌竟也麻癢無力,一凜之間,胸口劇痛,已被一把短劍深深刺入。莫愁提防他垂死反擊,這一劍直插要害,決不容情。
南宮參慘叫聲中,拋了莫愁,身子踉蹌搖擺。忽一垂首,卻見插入自己胸口的,正是自己的得意利器碧水劍。
原來適才此劍破空飛落,竟被莫愁接到。他喜愛此劍短小秀峻,忙收入懷中,本待少時向龍姐姐獻媚,不想未搏佳人歡心,倒先用此劍救了自己性命。群豪見莫愁脫困,本待上前將南宮參亂刃分尸,但見南宮參奄奄一息,面容扭曲,倒誰也不愿出手了。
“這胖子殺了我?”南宮參心底發涼,隨即騰起一股難的酸怒,“我南宮參難道最終竟死在這廢物混賬的叫花子手中?”一念及此,也不知哪里來的一股氣力,竟掙扎著行到卓南雁身前,嘶聲道:“求你求你殺了我!我堂堂南宮堡主,豈能死在這草包手下”
卓南雁看他滿身血污,眼中兀自閃著急迫如火的灼灼目光,心底一陣厭惡,默然搖了搖頭。南宮參大怒,喊道:“不過讓你給我一劍你這廝快來、快來殺我啊”惱怒之下,忽覺胸中一口氣斷了,憤聲長號,一頭撞倒在地上,掙了掙,便不動了。
“站住了!”蒼黑的暮色之中,忽見那白衣瘦漢又是一聲嬌叱,凌空躍起,猛地向一個灰袍老者撲去。那老者面容詭異呆板,見那白袍漢子撲來,目射兇光,卻不敢抵擋,斜身便往人群中扎去。那白袍漢子手腕一抖,金光閃處,一條金色軟鞭矯夭飛出。混亂之中,這一鞭兀自精準無比地向那老者背后射去。
“龍夢嬋!”卓南雁眼前一亮,已認出這白衣漢子正是龍夢嬋所扮。那老者聽得鞭風勁疾,不敢怠慢,回身一掌拍出,掌勢雄勁。卓南雁一眼認出這正是殘金缺玉拳的“北定中原”,驀地一震,喝道:“他是翁殘風!擒住他!”原來適才卓南雁逼審南宮參,易容潛伏的翁殘風又驚又畏,忙射出一顆雷神珠。其時群豪都被卓南雁至柔至奇的絕世神功震懾,無暇細辨發珠之人,只有龍夢嬋眼力過人,一眼便“咬”住了那形容詭異的灰袍老者。只是其后變故迭出,莫愁又被困獸之斗的南宮參擒住,龍夢嬋暗發毒針,助莫愁刺死了南宮參,猛一仰頭,忽見隱身在人群中的老者悄然欲退,這才躍出攔阻。
翁殘風剛剛避開金鞭,眼見卓南雁飛身自右方躍來,大驚失色,忙橫身向左便退。莫愁看出便宜,大笑聲中,腳下疾展龍驤步,斜刺里插到,橫掃一腿。翁殘風被卓南雁嚇得肝膽皆裂,讓這一腿掃得正著,“撲通”栽倒。莫愁大喝一聲,凌空躍起,一記肘錘重重頂在他背心,將翁殘風擊得全身麻痹。這一勢干凈利落,端的神威凜凜。四下里湊趣的彩聲大作:“莫公子好俊的身手!”“莫大狀元神兵天降,來得正是時候,佩服佩服!”莫愁橫壓在翁殘風身上,得意洋洋,四處拱手作揖。
一番變故平息,已是夜幕初降。高臺四周早燃起火把,熊熊火焰,映得玄武湖畔亮如白晝。
這幾陣比武奪帥,雖經得數次大起大落,到底辨明了江南龍須頭子,更擒殺了毒害羅雪亭的元兇。虞允文至此才眉頭舒展,暗松了口氣。
翁殘風已被雄獅堂弟子嚴密看好,此時萬事俱備,只剩下最后的盟主歸屬。本來虞允文和莫復疆等人仍要力推卓南雁,奈何卓南雁犯了倔強脾氣,死活便是不肯。虞允文想到適才巨鯨幫等黑道幫派對卓南雁敵意不淺,也心懷隱憂。
辛棄疾眼見幾人推脫不定,便上前對虞允文耳語幾句,虞允文雙目一亮,低笑道:“還是老兄應機善變!”轉身走到臺中央,高聲道,“諸位英雄,聽我一。今日比武,龍爭虎斗于前,斬妖伏魔于后,當真壯懷激烈,大快人心!咱這歸心盟主之位,也已見了分曉!”
群豪聽到此處,盡皆息了喧鬧,斂聲凝神地望著他。虞允文目光橫掃全場,朗聲道:“此人出身丐幫,胸襟寬廣,和氣仁厚,多年來更是行俠仗義,咱們適才定下的三般要則,他盡數占了。更難得的,是他還在瑞蓮舟會上協助卓少俠力挫金人的龍蛇變奸謀,奪得舟會狀元之位”
一說到這里,臺下群豪的眼睛已向莫愁望來。莫愁本來擠在臺下前沿,跟易了容的龍夢嬋擠眉弄眼地竊竊私語,聽到這里,也愕然抬頭,一時間頭腦發漲,只當自己在做白日夢。
不知誰當先喊了一句:“虞軍師說得是!莫愁莫公子最是仗義,做這盟主大是要得!”又有人道:“莫愁公子那舟會狀元是太子爺親封的,他不做盟主,誰來做?”起初還只是丐幫和雄獅堂的弟子門人附和,片刻間四下里喊聲起伏,呼哨喝彩之聲竟是不絕于耳。
只丐幫幫主莫復疆呆坐臺側,哭笑不得,對辛棄疾低聲道:“辛軍師,這這如何使得?這小子終日嬉皮笑臉,怎地合適做這歸心盟主的大位?”辛棄疾淡淡一笑:“使得,萬分使得!眼下令郎乃是最為合適之人了,只怕比之南雁老弟,還要合適些。”
“眾位英雄,”虞允文卻又提氣高叫,“是誰威震臨安,奪下瑞蓮舟會的狀元?是誰臨危不懼,一劍殺了江南龍須的老頭子南宮參?是誰手疾,擒住了毒害羅老盟主的元兇?”他問上一聲,群豪便高叫一聲“是莫愁公子!”虞允文亢聲高叫:“便請莫愁公子登壇,繼任四海歸心盟盟主之職!”
四下里眾人轟然叫好,紛紛鼓掌。卓南雁也不由雙目發亮:“辛大哥這主意萬分高明,能讓黑白兩道盡數服膺的人物,也只有莫愁這家伙了。”
要知武林中人行走江湖,最重臉面人情,莫愁偏偏最愛四處結交朋友,給人捧場增光。他身為丐幫幫主之子,混出了“江南四公子”之一的大名,跟白道群豪的交情自不必提,便連黑道中下九流的神偷兒“泥鰍”邱兩指,他也毫不計較,照舊在一處吃吃喝喝。莫愁的這種吃喝結納,本來出自天性,毫無機心,不想此時倒顯出了八面威風。除了丐幫和雄獅堂弟子爭相喝彩之外,巨鯨幫、五湖幫諸多黑道幫派不少跟他有交情的豪客也竭力吶喊鼓噪。一時間彩聲喧騰,經久不息。
此時的莫愁卻愣磕磕地戳在臺下,依舊如在夢中。一旁龍夢嬋掐了他一把,低聲道:“人家叫你呢,快上去啊!”莫愁才“哎喲”一聲,扭頭道:“好娘子,你不去嗎?”龍夢嬋心底一甜,不由嬌暈橫生,好在臉上早易了容,倒也瞧不出來,只橫他一眼,膩聲道:“真是呆子,我去做什么?”莫復疆看他在臺下跟個瘦漢低聲嘀咕,火往上撞,將降龍棒重重一頓,喝道:“還不上來!”瞧在信任盟主的金面上,往日掛在口邊的那句“混賬小子”便沒罵出來。
“老家伙,”莫愁吐了下舌頭,低聲道,“只會跟本少爺吹胡子瞪眼!”想到在佳人跟前如此揚眉吐氣,當真萬分榮光,胖臉上紅光煥發,提氣收了下肚腩,這才縱身上臺。
群豪見他登壇,湊趣呼喝叫好之聲更響。莫愁滿臉發光,四下拱手不止。卓南雁在旁看著莫愁呵呵憨笑,心底也自替他高興,忽一轉眼,卻見龍夢嬋悄立臺下,明眸溢彩,緊盯著臺上的莫愁,不由暗自覺得奇怪:“莫愁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不但將龍夢嬋找到了,更能讓她一同趕來效力,當真神通廣大!”想到龍夢嬋終究芳心有屬,心底一陣釋然。
這歸心盟主位尊任重,若是旁人,多半會推辭不就,但莫大少平生最愛出風頭,心底暗道:“這盟主擔子雖重,可著實風光,且讓本大少先過足癮頭,待得哪日干不下去了,將擔子撂給大雁子便是。”便在眾人的山呼喝彩聲中,就了盟主之位。
依著羅雪亭生前定下的規矩,群豪再行歃血之儀。眾人都在一尊大銅缸前刺破手臂,滴血入缸,少時又以銀碗盛血,交互相傳,各自飲了。來自五湖四海的眾家豪杰的熱血混同一處,又滾入群豪的喉嚨,每人心底都不禁生出一股血脈相連、生死與共的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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