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教林姑娘嗎?”方殘歌早已挺身而起,雙目閃光,長聲叫道,“快快有請!”聚在廳門口的眾人自動向兩旁分開,一行英氣勃勃的勁裝漢子大步而入,當頭那人滿臉干練之色,正是春華堂舵主陳金,但眾人的目光卻全落在當中那窈窕婀娜的白衣少女身上。
這少女身材修長,從頭到腳似是籠著一層玉潤珠明般的淡淡光輝,恍然便似從傳說的仙境中走入凡塵的天女仙子。她星波明澈的雙眸輕輕一掃,廳中眾人均覺得那清炯炯的目光似是向自己凝望過來,無不心旌搖蕩。霎時間亂糟糟的雄獅堂上便是微微一靜。
卓南雁跟她眼神交接,腦中更是轟然一響,燈節相遇、燕京縫綿、雪夜別離的諸般情形一起涌上心頭,恍惚間只覺天地之間除了那雙波光流淌的眸子,再沒有別的什么了。才分手不久,但此時重逢,他卻覺林霜月比之從前又嬌麗了許多,玉質仙姿,美得讓他的呼吸為之一屏。
林霜月卻似渾沒瞧見卓南雁似的,目光在堂中一掃而過。落在方殘歌臉上,飄然一禮,淡淡笑道:“方公子,別來無恙!”方殘歌望見林霜月那清蓮般的嬌靨,卻覺一陣口千舌操,忙道:“林姑娘,聽說幾日之后,便是你的圣女大典之禮了,不想竟能得空來此!”
聽到“圣女大典”四字,林霜月的眼中閃過一絲似怨似傷的波瀾,卻一閃即逝,隨即笑道:“小妹的登壇之典,還要敬請方公子屆時光臨啊!”方殘歌只當她親自來此相請,登時受寵若驚,連道:“那是,那是!便是千難萬險,方殘歌也會前去!”林霜月莞爾一笑:“哪里有什么千難萬險!”方殘歌瞧她櫻唇紅破,笑靨如花,霎時心旌搖曳,恍然若醉。
卓南雁見林霜月對自己視而不見,胸中一陣酸苦涌起,咽喉間似是被什么東西噎住了般難受,心神恍惚之間,肩頭被何殘雪五指拂中,火辣辣得生痛。卓南雁心底的悲郁傷痛一起翻涌上來,真氣鼓蕩之間,大吼一聲,反手將何殘雪震得摔了一個筋斗。池三畏罵道:“兔崽子好生了得!”不敢直攖其鋒,和峨嵋三道、韓覆舟等人齊齊退開數步。
林霜月向幾人瞥了一眼,蹙眉道:“此處既是羅堂主靈堂,怎地還有許多人在此吵嚷打鬧?”翁殘風眼見林霜月聲勢驚人地來到雄獅堂,卻只跟方殘歌說話,心下生疑,忙道:“這卓南雁是襲殺師尊和許多江湖朋友的最大嫌兇,大伙正要齊心協力,誅殺他!”說著目光一寒,意味深長地呵呵笑起來,“怎么,林姑娘當日試劍金陵會上也曾與這廝照過面兒,想必也識得他吧?”
“這個人嘛”林霜月的眼波其快無比地在卓南雁臉上淌過,冷冰地道,“我可從不識得!”卓南雁渾身一震,心底火辣辣地生痛:“她她為何如此對我,是怪我當日對她冰冷無情嗎?”
“啟稟大師姊,這位卓兄弟,我倒識得!”陳金自林霜月身后大步閃出,躬身道,“昨日在醉仙居,他曾留下雄獅令,救護本教孤苦遺孀四嫂,倒是個俠義漢子!”
一個面帶風霜的縞服**給兩個明教弟子攙了過來,正是柳四嫂,一眼瞧見卓南雁,立時眼含熱淚,哭道:“陳兄弟和這位林姑娘怕我留下吃虧,先讓別的兄弟幫我照看鋪面,要帶我先回鄉避過風頭,不想卻在這里遇到恩公!只是那令牌后來又被個蒙面漢子奪去了,聽說這令牌乃是個重要物件,沒法子還給恩公,好生有愧!”說著便要行大禮。
“給柳四嫂的雄獅令,怎地卻又被個蒙面人奪走了?”卓南雁若有所思,怔怔地將她攙起,斜眼望向林霜月,卻見那雙盈盈妙目正凝視著自己,瞥見自己看她,迅即將目光投向廳外。他心底忽憂忽疑,渾不知跟柳四嫂說了些什么。
方殘歌跟柳四嫂打聽了卓南雁贈給她的令牌形狀,面色微變,沉聲道:“翁師兄,那果然是師尊親制的雄獅令,只是卻又被一個蒙面漢子奪去了,好不蹊蹺!”
翁殘風沉吟不語。人叢之中卻又響起那陰冷突兀的怪笑:“那又有什么稀罕!這姓卓的蠢材既然暗算了羅堂主,羅老身上的物件他自然要拿什么便拿什么!總而之,這蠢材乃是暗算羅堂主,刺殺滄浪閣主、巨鯨幫主的最大嫌兇,大伙兒先合力宰了他。錯便錯了,哪日尋到正主,一般地再殺了就是了!”
“說得在理,”韓覆舟雙眼發亮,獰笑道,“管他是對是錯,且先宰了再說,還我師兄命來!”蒲扇般的大手劈頭砸向卓南雁。他這一出手,池三畏、何殘雪和峨嵋三道便即連綿攻到。
“諸位!”林霜月見幾人斗得甚急,秀眉微蹙,卻向人群中望去,朗聲道,“只是這姓卓的蠢材既盜得羅堂主這令牌,為何又要大發善心,將雄獅令贈給柳四嫂?”眾人見她皓齒微嫣,說不出的清麗多姿,全不由一陣意動神搖。不少后生子弟竟不去看卓南雁幾人的激戰,目光只顧緊緊鎖住林霜月。
那聲音卻也跟著發笑:“這蠢材先當著眾人之面,將雄獅令贈給這小寡婦。再乘著無人之時,扮作蒙面人奪回。嘿嘿,這點邀買人心的小把戲,還瞧不出來嗎?”柳四嫂怒道:“你胡八道!那搶奪令牌之人,雖然蒙著臉,卻身形干瘦,決不似恩公這般高大!”循聲四望,卻不見說話之人。莫愁也道:“正是,正是。卓老弟離開醉仙居后,一直與我們在一起,他又不會分身術,哪能有工夫再去搶回令牌!”
林霜月卻笑道:“那也難說得緊!既是蠢材,自然做事匪夷所思,難以常理揣度!”卓南雁素來精明冷定,但這時乍逢林霜月,卻不禁方寸大亂,聽得她似是在替自己辯駁,又似跟那人一唱一和,出譏諷自己,心底念頭紛涌,一時間迭遇險招。
忽聽曲流觴大喝一聲“小心”,屈指一彈,勁風到處,將兩把射向卓有雁的飛刀震得折向疾飛,“噗噗”地插入明柱之中。卓南雁心頭一震,才知適才是有人乘著自己心神激蕩之時出手偷襲,若非曲流觴出手,只怕便會著道。若是往常,他自會展開忘憂心法找尋偷襲之人,但這時失魂落魄,竟連那暗器都懶得瞧上一眼。
“還不現身嗎?”驀聽林霜月嬌叱一聲,白影閃動,向人叢中疾撲而去。群豪一陣大亂,迎面那人眼見她劍光閃爍,恍似仙子御風般掠來,驚得脫口大叫:“可不是我”話音未落,林霜月凌空倏翻,短劍陡地一斜,已抵在那人身旁一個矮漢喉下,冷笑道:“是條漢子,便該站出來說話,何必藏頭縮尾!”
那矮漢斜刺里躥出,快如脫兔,但林霜月身法輕靈,如影隨形,任他知何閃避,短劍始終抵在他喉下。那人騰挪數步,自知輕功不及,凝身立住,呵呵笑道:“可笑可笑,原來明教的圣女,竟跟大宋的奸細卓南雁沆瀣一氣!”
莫愁雙眸一亮,大叫道:“哈哈,原來是萬老哥!你老兄幾時學了這門腹語功夫,竟跟南宮溟一般改了口音,更他奶奶的易容成了這般模樣?”那矮漢臉色急變,十分尷尬,他雖是粗衣鄙服,臉色也抹得黝黑,莫愁卻仍是一眼便認出了他便是萬秀峰。
原來適才林霜月帶著陳金等人走入堂內,便命明教教眾四處散入人群,暗中查探。萬秀峰的腹語之術雖奇,卻終究瞞不過四下逡巡的明教弟子。林霜月瞥見明教弟子向自己打來的手勢,便施聲東擊西之術突襲。萬秀峰武功雖強,卻是驟出不意,登時受制。
格天社“萬峰獨秀”在江湖上名頭響亮,翁殘風等雄獅堂弟子、前來祭奠的武林群豪和官場上人物,有不少都識得他的,全不知他易容改裝,有何用意。翁殘風等跟他有些交情的,當下忙施禮招呼。
忽聽陳金大聲呼喝:“在這里了!”出掌如電,緊緊扣住一個轉身待逃的干瘦漢子的脈門。柳四嫂驀地大叫一聲,指著那干瘦漢子道:“是他!就是他這狗賊搶走了令牌!”嘶叫聲中,搶上去便要廝打,陳金急忙將她按住,跟著雙手疾分,扯開那干瘦漢子的外袍,露出里面的格天鐵衛的裝束。
陳金五指緊扣住那干瘦漢子肩頭琵琶骨,大笑道:“這位朋友,陳某綴了你這多時候,還想逃嗎?令牌在何處?”那干瘦漢子要穴被點,動彈不得,但陳金搜查一番,卻也沒找到雄獅令。眾人料不到萬秀峰竟和手下鐵衛齊來雄獅堂,卻又易容改裝不現形跡,登時議論四起。
萬秀峰適才被林霜月施展聲東擊西之術,閃電般制住,知道這時無法躲閃,索性挺直腰板,干笑兩聲:“嘿嘿,易容喬裝算得什么,為了給我大宋鋤奸掃邪,就是刀山火海,我萬秀峰也決不含糊!”
林霜月冷笑道:“誰是奸細,這時可還不好說!”青光乍閃,短劍輕揮,已裂開了他胸前的衣襟。“啪”的一聲,一塊黑黝黝的令牌自他懷中跌落在地。
“雄獅令!”翁殘風、孫殘鏡等人望見那漆黑如墨的鐵牌,均是“咦”了一聲。方殘歌將令牌拾起,目光森冷地盯住萬秀峰道:“這果然是本派的雄獅令,萬老兄派人奪走這令牌,又易容改裝來此,不知有何用意?”
卓南雁被這幾人纏斗良久,對峨嵋三道的劍陣路數早已了然于心,眼見三人劍光連綿,輾轉刺到,厲喝聲中,斜身搶出,掌心排山倒海般拍出,正是六陽斷玉掌中的“玉碎勢。”峨嵋三道首當其沖,三把長劍震得疾飛上天,“噗、噗、噗”地插入房頂。卓南雁掌力不收,力辟華山般地壓了過來。池三畏閃避稍慢,只得跟他對了一掌。
雙掌相接,池三畏臉色潮紅,有如飲了醇酒般,緩緩退開兩步,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韓覆舟氣為之奪,疾退數步,叫道:“不打了,不打了!我我看你這功夫可比那刺客高明許多!”
卓南雁這時卻心緒起伏,大步走到林霜月身前,陡覺馨香浮動,那抹熟悉的淡淡芬芳又飄到鼻端,登時聲音微微發顫,道:“多謝多謝你拉!”兩人目光交接,卓南雁見她星波瑩明的目光仿佛春冰乍破,蕩起層層漣漪,似要將他心魂吞噬融化。
“你謝我做什么?”林霜月眼中柔情卻又瞬間消逝,冷笑道,“這萬秀峰欺壓我明教遺孀,我們追蹤來到雄獅堂,也只是為我明教弟子討個公道!”“鏘”的一聲收起短劍,俏臉倏地轉過去,不再看他。卓南雁呼呼喘氣,心底慢慢沉下去:“我終是傷透了她的心!”
“原來是老相識!”萬秀峰仰天一陣怪笑,“嘿嘿,怪不得肯為卓南雁這奸細出頭說話!”林霜月雪白的玉面上飛出一抹輕紅,卻也不愿跟他辨駁。幾個明教弟子不禁紛紛出口喝罵。忽聽有人一聲長笑:“這卓南雁是不是奸細,須得朝廷定奪,可不是閣下說了便算的!”笑聲清朗,猶如金石交擊。眾人心中均是一凜:“這人好大口氣,語間竟連格天社都不放在眼里!”紛紛轉頭向外觀瞧。
跟著一道響若巨雷的喝聲在廳門口炸響:“方老三、翁老大呢?不搭理老和尚不打緊,鐵捕大人駕到,也不出來迎迎?”聲音粗豪無比,將眾人亂糟糟的議論登時壓了下去。曲流觴雙目一亮,喝道:“丐幫醉羅漢?哈哈,你這老東西還沒死嗎?”
廳門群豪散開,一行人大步走人,當先那老者光頭長髯,打扮非僧非俗,正是卓南雁當年見過的醉羅漢無懼和尚。無懼瞧見曲流觴,也是嘿嘿苦笑:“老醉鬼,和尚便要死,也得先將你灌死!”眼光落在堂中的牌位上,登時面容僵硬,神色痛楚。
曲流觴卻凝神望著無懼身后那滿面英氣的高大漢子,冷冷地道:“這位想必便是名震江南的‘不死鐵捕’陳鐵衣吧?”那大漢還未應聲,無懼卻向那大漢道:“小師叔,這幾位江湖朋友想必你都認識吧?”自靖康之變后,金兵南渡,少林寺慘遭洗劫,名存實亡,但醉羅漢無懼在少林派中輩分極高。眾人聽得五六十歲的老和尚無懼竟喊這大漢“師叔”,都覺得一奇。
那大漢穩步上前,向眾人拱手道:“在下陳鐵衣,奉太子之命,前來吊唁羅堂主!”群豪聽得眼前的不死鐵捕竟是奉太子之命前來,更是一陣騷亂。
要知當時秦檜權傾天下,本為“天子耳目之司”的御史臺反成了他一人之鷹犬,御史臺六察司下設的格天社更是秦檜的嫡系爪牙,橫行朝野。朝野間能與格天社相抗的,只有負責拱衛皇城的皇城司。據說這皇城司直屬于太子趙瑗管轄,不受殿前司節制,專以精干侍卒勘查臣民動靜,乃是趙構提防秦檜尾大不掉的殺手锏。陳鐵衣便是皇城司中兩大提點官之一,只因行事剛直,面冷如鐵,朝野中人便全以“鐵捕”呼之。
這陳鐵衣武功精深,追捕要犯頑兇之時更是百折不撓。據說當年“湘江九龍”盤踞湘江,為禍一方,讓地方官府莫可奈何。當時還只是皇城司小吏的陳鐵衣聞聽之后,孤身出京,單人只劍,獨闖湘江十二連環塢,奮戰三日兩夜,身負刀傷箭創三十余處,終于將九名江湖巨惡悉數廢去武功,擒拿歸案。那一戰震動江湖,黑白兩道便在他這“鐵捕”綽號之前,再加了“不死”二字,以示敬畏。
大宋朝廷要員因他擅離職守,要將他革職查辦,哪知太子趙瑗卻出面褒獎,推薦為提點官。湘江一戰之后,這陳鐵衣便成了太子嫡系,可攜金牌虎符,探查民風,巡捕京師兇犯。陳鐵衣自此名聲大振,更被人列為江南四公子之一,排名只在“書劍雙絕”虞允文之下。
卓南雁眼見陳鐵衣生得高岸魁梧,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雖是淡黑如鐵,但眉目俊朗,顧盼之間,更有一股勃勃英氣。他心下暗道:“‘不死鐵捕’好大的名氣,不想竟也年紀輕輕。嘿嘿,他此來建康,莫非也是為我而來?”卓南雁只掃了他們兩眼,便又向林霜月望去,卻見林霜月正和曲流觴、陳金等人低聲細語,搖曳的燭光下,她那雪貌花膚便又多了一層縹緲朦朧的柔美。矚目良久,也不見她向自己瞧上一眼,卓南雁心中驀地一陣苦澀,更覺胸中抑郁難舒。
醉羅漢無懼和尚、不死鐵捕陳鐵衣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之輩,不少人便忙著上前見禮。方殘歌、莫愁與陳鐵衣更是熟捻,而此時陳鐵衣奉太子之命前來吊唁羅雪亭,身份尊崇,雄獅堂上下頗有受寵若驚之感。
“想不到雄獅堂之事竟能驚動太子!”萬秀峰仰天打個哈哈,上前兩步,笑道,“陳老弟,你來得正好,有你這鐵捕在此,什么奸細頑兇都難逃法網!”
“萬兄請放寬心,是非忠奸,自有公論!”陳鐵衣灼灼的目光直落在卓南雁身上,緩緩道,“無論如何,卓兄此刻嫌疑甚大,請卓兄隨我回皇城司,細細勘問。”卓南雁冷哼一聲,目光倏地銳利如劍,一字字地道:“在下不是犯人,何必要隨你走?”
陳鐵衣道:“聽說格天社趙祥鶴趙大人已命格天鐵衛全力擒拿卓兄。卓兄難道想隨萬兄去格天社辨明是非嗎?”卓南雁雙眉乍揚,笑道:“我要去哪里便去哪里,莫說格天社、皇城司,便是天王老子,也管我不著!”
眾人聽這兩人一見面就針鋒相對,堂中氣氛立時又緊張了許多。莫愁卻想:“格天社審案時手段強硬,刑訊逼供,無所不用其極,這卓南雁若是隨鐵捕去皇城司,倒不失為一條活命之途!”沖著卓南雁擠眉弄眼,大使眼色,卓南雁卻是視而不見。
“我瞧你這小兄弟倒不似壞人!”無懼踏上兩步,瞇著眼瞅著卓南雁,道:“只是你這小子惹下的麻煩太多,身負數宗血案,更有人傳你是龍驤樓奸細,若不隨鐵捕進京,不說江湖中的黑白兩道,便是格天社、皇城司這兩張大網,你便躲不過去!”這時卓南雁身形挺拔高大,早非幾年前楊將軍廟中的小叫花子模樣,無懼已認不出他了。
“在下是孤雁野鶴,去留隨意,這時懶得進京!”卓南雁說著仰頭遠望,卻見廳外夜色沉沉,濃黑的墨色猶如一塊無比龐大的陰霾堆積,他心中登時涌起一股說不出的倔強悲涼,緩緩握緊雙拳,仰天長笑道,“我卓南雁只求行止無愧于天地,便是天下人全都怨我恨我,那也由得你們!”
林霜月聽他笑聲悽惻,芳心微顫,終于忍不住轉頭向他望去,卻見卓南雁凝立堂中,身形挺拔如岳,幽幽燭火映得他臉上愈增堅毅之色。她的黛眉緩緩鎖起,輕輕地嘆了口氣。
“好一條血性漢子,老和尚偏不信你是奸細!”無懼眼中精芒一閃,忽地大叫一聲,“要想洗刷你這金國奸細之名,那也容易得緊。來人啊,將那丫頭給我押上來!”兩個丐幫弟子扛著一個麻袋大步而入,解開袋口,卻現出一個紫衣女子來。
卓南雁一見那女郎形貌,額頭竟倏地滲出了汗珠。這女子眉目如畫,明艷奪人,卻是完顏婷。這時她雙手被綁,口中也給塞了麻布,仰頭望見卓南雁,登時眼中波光瑩閃,似怨似嗔,更增嬌艷之色。
驀然間重睹這張能讓百花失色的絕艷容顏,卓南雁陡覺胸口如遭重錘轟擊,心神激蕩起伏。他這時才明白,自己對她的情愫竟也是如此得刻骨銘心。在燕京芮王府朝夕相處了那么久,忽遭巨變分離,那一縷相思和牽掛,似乎平常難覺,實則深已入骨。林霜月見了完顏婷,芳心也是突地一震,覷見卓南雁失魂落魄的神色,俏臉霎時也變得顏色如雪。
廳中群豪除了他倆和方殘歌之外,全不識得完顏婷,眼見這以俠義豪爽聞名的丐幫長老忽地綁來一個美艷女子,均是一愣。莫愁素來好與無懼調侃,這時搖著折扇笑道:“哈哈,看不出你這老實巴交的老和尚也好這調調,只是這般明目張膽地扛著個嬌滴滴的小美人亂跑,目無幫規,膽大妄為,實在過火!”
“嬌滴滴的小美人?”無懼吹胡子瞪眼地道,“這妖女出手狠辣,在風陵渡,不分青紅皂白便砍翻了咱們四名弟子,混江龍喬鐵的一個膀子便廢在了她手上。老和尚追了她兩日,才將她擒下!”眾人均知喬鐵乃是丐幫六袋弟子,綽號“混江龍”,在江湖上頗有聲名,不想竟折在這嬌媚女郎之手,廳中登時微微一亂。莫愁也是一驚,叫道:“小美人,喬老六何處招惹你啦,你竟要下這毒手?”完顏婷橫目瞪了莫愁一眼,隨即又死死盯住卓南雁,眼中似欲噴火。
無懼轉頭喚出一名弟子,喝道:“喬鐵哪里招惹這妖女了,你來說說!”那弟子鼻青臉腫,嘶聲道:“出事那晚,喬大哥正跟本舵的幾個朋友喝酒,不知為何,有人說起羅堂主之死,夏老八、辛十二他們便破口大罵那卓南雁忘恩負義,投靠金國。喬大哥道,聽說那姓卓的是迷戀上了一個金國的妖女郡主,這才叛了羅堂主,那是見色忘友,比之忘恩負義,更加混蛋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