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玥穿著中衣靠在美人榻的大迎枕上,黑如墨的長發帶著些許濕氣垂在肩頭。
屋里縈繞著淡淡安神香的氣息。
南宮玥的手上拿著一本話本子,心神早就不知飛到哪里去了,好半天都不見翻上一頁。
此時已是戌時三刻,夜色靜得有些發沉,外面的些許動靜都顯得有些刺耳。
百卉心領神會地說道:“奴婢出去瞧瞧。”
不多時,百卉就回來了,稟報道:“世子妃,是護衛在搜查。”
想到剛剛那個黑衣人,南宮玥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
他們搬進碧霄堂不足兩月,布防還未完備,正是百密一疏之際。
有一指不定就會有二,把碧霄堂整個兒翻過來搜查一遍才是理所當然的,蕭奕行事素來雷厲風行。
護衛沒有進正院,有蕭奕和暗衛在,南宮玥篤定自己這正院干凈極了。今日那探子還沒有絲毫動靜,就被蕭奕發現了蹤跡,若他有膽子潛入正院,恐怕早就沒命了。
外面的喧囂很快就消失了,南宮玥打了一個哈欠,更加心不在焉地翻著話本子。
“見過世子爺。”
南宮玥眼睛一亮,坐起身來,隨后就見蕭奕推門走了進來,大步來到她身旁坐了下來。
見南宮玥這么晚了還在等自己,蕭奕有些心疼,但嘴角卻是彎了起來。
“阿奕,你餓了吧。我讓小廚房備了宵夜,要不要用一些。”
也不等他應聲,南宮玥就匆匆讓百卉去準備了,不多時,兩碗冒著熱氣的餛飩就端了上來。
蕭奕確實餓了,兩口一個,不多時就吃了個精光。南宮玥笑吟吟地看著他,把自己碗里的餛飩撥拉了大半碗給他。
用過了宵夜,丫鬟們收拾好后就退了出去,還不等南宮玥問,蕭奕便毫不隱瞞地說道:“……在后罩房那里抓到一個。”
后罩房是下人們的居所,圍墻外緊挨著一條小巷子,看來那個探子是打算從那里逃跑的。
南宮玥微微挑眉,問道:“是誰派來的?”
兩人正并肩坐在美人榻上,南宮玥直順的長發垂在肩側,引得蕭奕用手指在她發間滑過,輕柔的梳理著,口中則漫不經心地說道:“正審著,應該撐不過三日。”
那探子的后槽牙上裝著一個小小的毒囊,只要牙齒輕輕一咬,就會有毒藥流出讓他直接斃命。不過這種手段,暗衛們實在見了不少,抓到后直接就卸了下巴,讓他無法自盡,再取出毒囊。
探子當然不會主動說出主使者,蕭奕直接把人丟給暗衛就回來了。
南宮玥的頭皮被他手指摩挲的有些麻麻的,懶懶地靠在他的懷里,說道:“只是驚擾了詠陽祖母。還好詠陽祖母也不是外人,明日一早我們去陪個罪吧。”
蕭奕應了一聲,想起一件事,說道:“對了,明日詠陽祖母會帶六娘去開連城看小鶴子。”
南宮玥抬起頭來,一雙烏瞳一眨不眨的看著蕭奕,詠陽祖母和傅云雁千里迢迢地來南疆,自然是要去看看傅云鶴的,可是卻偏偏選在了這個時間……
莫非……
南宮玥昨日才說起自己過幾日會在碧霄堂設宴,她今日就提出要去開連城,這是猜到自己這個宴會的真實意圖了?所以才會特意避開?
詠陽祖母的顧慮其實也沒有錯。
碧霄堂的宴會本就是為了試探,試探南疆的諸府之中,有哪些傾向于蕭奕的,哪些是鎮南王的人,還有那些人是中庸之道,兩頭都不想得罪……若是詠陽祖母留在這里,恐怕會有一些墻頭草以拜見大長公主為名前來碧霄堂赴宴,有了這個名頭,這些墻頭草既不會罪蕭奕,也可以搪塞鎮南王。
如此一來,倒是會影響了設宴的初衷。
詠陽祖母為了他們實在是考慮太過周到了,如同親祖母一般。
他們倆這一路走來,雖然遇到了不少挫折,甚至是有些人的蓄意阻撓,但是也同時遇到了不少貴人,這些人遠比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人更應被記在心頭……
夜悄悄的過去了,第二日一早,蕭奕和南宮玥就去了詠陽客居的院子,為昨夜的驚擾向她陪罪,又陪她一同用了早膳,隨后,詠陽就帶著傅云雁出發了。
從駱越城到開連城需要近三日,盡管詠陽帶著侍衛護駕,蕭奕還是特意命了周大成隨行,以便照應一二。
駱越城上下昨日才得知詠陽大長公主駕臨,有些府邸不禁蠢蠢欲動起來,正思量要給碧霄堂回帖,卻又驚聞大長公主去了開連城,一時間又不知如何是好。
南宮玥幾乎能夠想象那些夫人們會如何愁眉苦臉,指不定頭發都會白上好幾根。
就在詠陽大長公主離開的第三日,蕭奕一大早就興致勃勃地說道:“臭丫頭,我調了一批玄甲軍過來,昨日半夜就到了,你可要隨我一起去大營試弩?”
南宮玥眼睛一亮,歡喜地說道:“我要去!”
兩世為人,她還沒去過軍營呢,那張可連發十矢的連弩,必然會改變今后的戰場格局。第一次的正式試弩,她當然熱血沸騰,躍躍欲試!
看著她那雙璀璨如星的眼睛,蕭奕深感自己帶她一起去的決定實在是太英明了!
南宮玥飛快地回屋子換上一身輕便的男裝,然后就帶著同樣女扮男裝的百卉,隨蕭奕一同策馬去了駱越城外的大營。除了隨行的護衛外,他們還帶上一輛馬車,馬車上裝的正是官語白這次送來的十把連弩,說是重若千金,那也不算夸大。
早就得了消息的田禾和姚良航正候在大營西北角的一個校場中。
此刻,這個校場還站著近百名身穿一色玄甲的士兵,正是蕭奕特意急調來試弩的的玄甲軍。這百名士兵都是肅然而立,一動不動,仿佛泥塑人偶般。
田禾和姚良航一見蕭奕來了,便上前恭敬地對著蕭奕抱拳行了軍禮。
他們身后的百名士兵單膝下跪行禮:“見過世子爺!”
上百道渾厚的聲音整齊地重疊在一起,如雷貫耳。
南宮玥還是第一次見識這樣的場景,不由得也是肅然起敬,唇角高高的揚了起來。
“免禮。”
蕭奕抬了抬手,士兵們又整齊劃一地站了起來,恢復成原本的站立姿態,他們全都沒有多余的動作,一看便是訓練有素。
田禾和姚良航他們自然也注意到了蕭奕身旁站著一個眼生的少年,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
自從認識蕭奕以后,南宮玥女扮男裝的次數雖說不上數不勝數,但也是經驗十足了。只可惜她畢竟不是傅云雁這種英氣十足的姑娘,在容貌和舉止之間總是有不少破綻,老辣如田禾一眼就看出了些許端倪。
是位姑娘?
蕭奕和南宮玥回駱越城那一日,是田禾親自帶人到城門相迎,當時南宮玥一直在馬車中,田禾也不曾見過她。但眼見世子爺竟帶了一位姑娘來軍營,而且還與他并肩而立,田禾立刻就猜到這肯定就是世子妃了。
雖有曾有詠陽大長公主獨領一軍,開疆辟土,但那到底是在亂世。
古來征戰,又有幾位女將?
南疆不似王都那般規矩森嚴,卻也沒有女子隨意出入軍營的道理。世子爺并非不知這一點,還是毫不介意的把世子妃給帶來了,看來世子爺對世子妃還真是用情不淺……
田禾意味深長地看了蕭奕一眼。
“世子爺,”姚良航的目光有些迫不及待地落在了蕭奕身后的十來名護衛身上,每一個護衛的手上都捧著一個紅木盒子,“到底是什么兵器?”
蕭奕是以試驗新兵器為名讓他們快馬加鞭趕來駱越城的,姚良航雖不知是什么兵器,但單看世子爺如此慎重,就確信絕非什么小打小鬧的玩意!
蕭奕做了一個手勢,竹子立刻將他手中的那個木盒子捧上,并在眾人的面前打開了盒蓋。
誰都能看出這是把連弩,一把以鐵矢為箭的連弩。
普通人若沒有官語白的那張圖紙,也只能看出這些,但田禾可是馳騁沙場幾十年的老將了,見過的各種武器包括連弩在內不知凡幾,他立刻就看出些門道來,有些急切地拿起來那把連弩,把玩了一下后,盯著弩上的箭盒,驚聲道:“這連弩莫不是可連發十矢?”
蕭奕還沒回答,姚良航已經失聲地脫口而出:“連發十矢?!”普通的連弩最多連發五矢罷了。
“田老將軍,”蕭奕的笑得張揚,指了指數百步外的箭靶,“你可要試試這連弩?”
田禾又是驚得瞳孔一縮,不敢置信地又道:“這里距離箭靶至少超過六百步!”
眾所周知,連弩可連續發矢,速度快,殺傷力極大,是戰場上的利器,只是連弩的矢為鐵矢,尾部沒有箭羽,使得鐵矢遠距離飛行時會失去平衡而翻滾,從而會令射程受限。
世子爺當然不會輕易大放闕詞,也就是說……田禾不由面露喜色,仿佛見了舉世無雙的珍寶般盯著手中的連弩。
他定了定神,舉起那連弩對準箭靶,然后掛弦、張弓、放箭!
“咻!咻!咻……”
十支鐵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出,不過是眨眼間,便聽“錚錚”幾聲,遠處的箭靶便插上了數支鐵矢,連那箭靶也被撞得微微搖晃著,可見其威力!
蕭奕盯著那箭靶,滿意地微微瞇眼。
昔日,韓凌賦在皇帝圣壽時獻上的連弩不只是弩身容易散架,準度連一半都不到……但是現在經過官語白的細心改良后,已經是十箭中有八箭能射中箭靶了。
而且,射程越近,準度就越高。那夜的探子最后可是變成了刺猬的。
一旁的姚良航已經看得是目瞪口呆,忍不住狠狠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痛得臉都皺了起來。
這連弩也委實太厲害了!
弩身輕巧,射程遠,上弦快,可連發十箭,準度也高!堪稱神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