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對于和談的種種爭論絲毫沒有影響到王都的鎮南王府。
因暑意漸濃,蕭奕早早的就弄來了足夠的冰,房間里每日都會擺上兩盆冰盆,透出的絲絲涼意讓南宮玥都不愿意出門了。
美美的歇了個午覺,南宮玥剛起身,百合就抱著一大摞賬冊進了屋。
“世子妃,朱管家把賬冊送過來了。”
查賬一般都在年底,可去年底的賬目實在混亂不堪,這半年來,南宮玥也花費了一些心力整頓過一番,便尋思著在年中也應該再看一下賬冊。
而且,蕭奕養兵需要大筆的銀子,她也得看看哪里可以挪出些銀子來。
“拿到我書房去吧。”
南宮玥隨口吩咐了一聲,讓百卉給自己挽了一個家常的發髻,只隨意戴了幾朵珠花,便去了小書房。
南宮玥看著書案上的賬冊,隨口問道:“只有這些嗎?”
百合回道:“朱管家說,還有一些沒送到,新派的管事剛去,沒來得及把舊賬理清楚,待過些日子再送過來。”
南宮玥點了點頭,讓她給自己準備茶水和點心,便細細地看起來。
原先的那些賬冊,南宮玥作主全都焚了,所有的賬目都重新開始記錄,所以這賬冊每一本都只有薄薄幾頁,雖然少,但比原本的胡亂所記清楚了很多。
只不過……
“還是沒錢啊。”南宮玥有些郁悶地感慨著。
好不容易收回來的這些產業,光整頓就花了不少銀子,至少要等到明年才能稍稍看到些贏利,這一年府里的花銷恐怕就都得靠著江南的船廠和那個錢莊了。若單是養著府里上下,這些銀子自然是綽綽有余的,可要養一支軍隊,那就遠遠不夠了。
而且上次蕭奕還提起,南疆的府中和開連兩座城市都已經被他從鎮南王的手上強行占下。這兩城在南蠻侵略時都遭到了極大的破壞,蕭奕做主免了兩年的賦稅。然而,城市重建需要銀子,以鎮南王的性情恐怕是不會為蕭奕的城市提供一丁點銀子。
南宮玥有些頭痛,這幾個月,陸陸續續送去南疆的銀子已經有七萬兩了,撐上幾個月應該沒問題,但……
“不行……不給你看……”
外面忽然傳來輕脆的笑語聲,在書房里伺候的百卉不禁皺了一下眉,正要出去提醒一下,南宮玥卻干脆放下賬冊,揚聲道:“你們進來。”
書房的門開了,百合和鵲兒有些訕訕地走了進來。
百卉瞪著百合,只是在南宮玥面前不太方便訓斥,倒是南宮玥忽然注意到百合的臉頰微微泛紅。
百合這種大大咧咧的性子居然會臉紅?
南宮玥眉梢一挑,頓覺有趣地說道:“百合,拿出來我瞧瞧。”
百合的面色一僵,轉頭去瞪鵲兒,然后還是磨磨蹭蹭地走到南宮玥面前,攤開了右手。只見她的掌心躺著一根木制的簪子。這簪子倒也沒什么特別的,倒看起來有些粗糙,像是制這個簪子的手藝人還是一個新手。
再看看百合微紅的俏臉,南宮玥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故意說道:“這簪子做工一般,實在戴不出去,我送你一根更好的,這個就不要了吧。”
百合趕緊收回手,忙不迭地搖頭道:“世子妃,我、我喜歡這個。”
“是誰送的?”南宮玥突然其來的一句話,讓百合的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就一下子脫口而出道,“是阿藍。”她話音剛落,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用手捂著唇,眼巴巴地看著南宮玥。
脾氣直的人就是容易套話!不過,倒是沒想到,百合居然會和阿藍……明明他們倆的初識就弄得很不愉快,到后面百合更是哪哪都看阿藍不順眼,現在看來竟然是一對歡喜冤家。
百卉也傻了眼,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表妹,心想:這小丫頭,這么大的事情竟然瞞著自己?!
“原來是阿藍啊。”南宮玥故作沉思地點點頭,就見百合一臉緊張地看著他,她忽然笑了起來,說道,“過幾日,讓阿藍來提親吧。”
百合立刻眉開眼笑,歡喜地點頭應了,絲毫不見扭捏,但是有幾分江湖兒女的爽朗。
雖說跟著女主人的大丫鬟,一般都會留到十八以后才配人,甚至還有到0幾歲,但對于自己身邊的幾個丫鬟,南宮玥自然也是盼著她們好的,若是有了稱心的人,早早的嫁了也沒什么不好。
只可惜了意梅……想到意梅,南宮玥的神色微微一暗,不過很快就打起了精神,調侃起了百合。
說笑間,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隨后蕭奕推門走了進來,就南宮玥心情甚好的樣子,便問道:“今日可有什么喜事不成?”
南宮玥起身相迎,百合到底是個姑娘家,聽到“喜事”二字,不由臉上一紅,忙行了一禮,拉著自己的表姐和鵲兒匆匆避了出去。
蕭奕一頭霧水,南宮玥笑著說道:“你沒說錯,我們家馬上要辦喜事了。”接著便把百合和阿藍的事說了。
蕭奕聽得一臉歡喜,說道:“阿藍那小子的確不錯,百合嫁給他也算相配。”
南宮玥應聲道:“我也是這么想的。”
阿藍的性情與人品她是看在眼里的,也算是良配,這才答應了下來。
蕭奕拉著她一同坐到了美人榻上,經過書案上,注意到了擺放在上面的一摞賬冊,隨口問道:“……這些是新送來的賬冊?”
南宮玥點點頭,掰著手指說道:“我大致算了一下,暫時還能再挪一萬兩銀子出來。不過,單靠我們東挪西湊總不是辦法。我想過了,還是得從小方氏的手里把銀子弄出來才是,也不知道她把銀子都弄到哪兒去了……過猶不及,只怕在這一次不能再靠皇上了。”
蕭奕一直在笑瞇瞇地聽著,這時,他的眼中掠過一抹狡黠的光芒,說道:“說起來,上次父王讓我把一半產業分給蕭欒,我們分了就是。”
“你是說……”南宮玥的腦海里靈光一閃,“這樣好!”
老王爺一共留下了多少產業,自然是蕭奕說得算,小方氏即然敢說,這么些年來,蕭奕的產業一共只賺了六千兩銀子,那么他們也可以說,老王爺僅僅就留下兩個鋪子。
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
小方氏想要給蕭欒多一些產業,必然不會善罷干休,只要她敢鬧,到時候,自有蕭家宗族來出面。
小方氏到底占了一個“母”的名份,世人皆看重孝道,對南宮玥而,為了不讓蕭奕名聲有礙,哪怕多費些功夫也是值得的。
“算算時間,圣旨也該到南疆了吧……”南宮玥有些迫不及待了。
說到南疆,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南疆,駱越城大營里,營中士兵們還在操練中。
只聽那演武場的方向不時傳來士兵們的踏步聲、呼喝聲、兵器碰撞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在軍營門口,兩個高壯的士兵正守在入口兩邊,其中一個四方臉的見四周無人,便悄悄喊了一聲“三樹。”把同伴招了過來,在他耳邊悄聲說了一句。
“什么?!王妃她搶占了世子爺的產業?!錢大壯,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另一個黑臉漢子不敢置信地驚呼道,嚇得錢大壯忙四下看了看,瞪了同伴一眼,示意他小聲點。
錢大壯繼續道:“那還有假!昨兒我家婆娘來營里看我,告訴我現在外面早就傳開了。你以為王妃怎么會被遣到明清寺里,還不是因為被皇上給罰了!”
王妃到底因何去明清寺“祈福”,他們自然是不知的,但現在既然都在這么傳,那肯定是真的!
陳三樹聽得幾乎是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嘖嘖”嘆道:“王妃的膽子也太大了,喂,你說會不會其實是……”說著,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擠眉弄眼,用手指在半空中寫了一個快速的“王”字。
錢大壯立刻領會,小聲道:“聽我婆娘說現在好多人都是這么說的,說什么了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世子爺真是可憐啊……”
陳三樹的突然面色一變,硬聲道:“老錢,你既然受了風寒,還是跟百夫長去說一聲吧……”
錢大壯被他說得一頭霧水,“我什么時候……”眼看著同伴一直對他使眼色,他終于遲鈍地意識到不對,僵硬地轉過身去,只見一個身穿盔甲的中年男子正在不遠處看著她們,目光凌厲。
兩個士兵忙單膝下跪行了軍禮:“見過宋將軍!”糟糕!剛才他們說的也不知道宋將軍聽到了多少。
宋孝杰大步走到兩個士兵跟前,冷冷地丟下了一句:“好好辦差,不許閑聊!”然后便大步出了大營。
兩個士兵嚇得兩腿戰戰,本以為這次免不了三十軍棍的責罰,卻沒想到宋將軍竟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放過了他們。兩人互看了一眼,長舒了一口氣。
宋孝杰出了大營后,立刻躍上一匹黑馬,然后一路向著駱越城疾馳而去。
他雙眸微沉,心事重重,剛剛那兩個士兵所只不過是冰山一角,如今軍中將領以及南疆百姓對于鎮南王的看法,那才是最讓他憂心的!
再這樣下去,必然會軍心、民心不穩。
看來還是要提點一下王爺才是……宋孝杰心里暗道。
來到位于駱越城的鎮南王府后,宋孝杰先向鎮南王稟報了軍情。處理完正事后,他才欲又止地說道:“王爺,末將有一事不知道當不當提?”
鎮南王面色一正,沉聲道:“孝杰,你我之間又有何不能說的?”
宋孝杰理了理思緒,開口道:“王爺,您可知道最近城中最紅火的一出新戲?”
鎮南王怔了怔,一頭霧水。
昔日王妃小方氏喜歡看戲,府里時不時會響起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可自打小方氏去了清明寺,府里就安靜多了,怎么宋孝杰又突然提起唱戲來,莫不是想給小方氏說情?
到底也是十幾年的夫妻了,要是宋孝杰真是來說情的話,自己干脆也順著臺階下了吧……
鎮南王正想著,就聽宋孝杰繼續道:“幾日前,城中的戲班子新上了一出戲,名叫《施姑娘教夫》。這出戲說的是前朝某位姓施的大將軍,常年征戰在外,家中交給續娶的繼室王氏打點,王氏對待原配留下的長女視如己出,愛若珍寶,只可惜那施姑娘卻是嬌縱任性,對繼母大為不敬。日積月累下來,施大將軍對長女很是不喜,相反,對繼室所出的子女疼愛有加。等施姑娘年紀到了,施大將軍就匆匆為她選了門親事嫁了。施姑娘惡名在外,所嫁男方的名聲自然也不大好聽,可是誰也沒想到的是,施姑娘以惡制惡,居然把紈绔夫君調教成器,夫君在幾年后考上了進士。之后,城里漸漸有了傳,說是繼母不慈,施姑娘為了自保才自污名聲,而那王氏其心險惡,不止故意捧殺施姑娘,還奪了原配留下的嫁妝……”
“荒唐!實在是荒唐!”聽到這里,鎮南王終于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慨,打斷了他。
什么施大將軍?什么王氏?
這出戲分明是在影射自己這個鎮南王和王妃小方氏!
這些刁民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鎮南王面色一團漆黑,怒道:“是哪個戲班子敢如此大膽?”居然敢如此非議王府!
宋孝杰心里為鎮南王的關注點而嘆氣,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了許許多多畫面,現在南疆諸城、軍中都已經傳開了,大概也唯有王爺這個局中人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咬了咬牙,干脆把話挑明了:“王爺,不止是那些戲班子,現在南疆的百姓都在傳王妃霸占世子的產業不還……”
鎮南王面色更為難看,差點沒拍案而起,“這事怎么傳出去的?!”
怎么會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