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明華宮的書房里,小勵子跪倒在地,重復了一遍自己打探回來的消息,說道,“今日早朝,金大學士上折子,懇請皇上立五皇子殿下為太子。皇上說五皇子殿下年紀還小,他要再觀察一年再做決定。但、但散朝后,大臣們紛紛都說,五皇子殿下被立為太子指日可待。”
韓凌賦心如死灰,全身無力地癱坐了下來。
他太了解他的父皇了,這么多年來,每每提到立太子一事,父皇就會避而不談,直到去年……
自從去年朝臣請立過五皇弟后,父皇就對五皇弟的關注明顯就多了起來,韓凌賦也為此心驚膽戰許久,就怕父皇下定了主意。
這立太子可是關系到朝堂上下的大事,如今父皇雖然沒有立刻封五皇弟為太子,卻不吝嗇地表明了圣心所向,他已經把五皇弟視為未來的繼承者來看待,這一年內除非五皇弟表現得實在頑劣不堪,否則他定會是未來的太子。
這一點不止是他,那些朝臣們也必然是能想到的。
韓凌賦煩躁地在書房中走動著。
白慕筱曾經告訴過他,現在被立為太子并不是什么好事,父皇春秋正盛,太子勢大,只會引起父皇的忌憚,最后反而失了圣心。
他承認白慕筱說的有些道理,但是讓他眼睜睜地看著五皇弟步步坐大,實在辦不到!
太子乃是名正順的儲君,萬一父皇出了什么意外,那太子可就是無可爭議的新任皇帝啊,難道他到時候還能逼宮奪位不成?
韓凌賦越想越焦躁,偏偏如今舅家被貶,他履履向平陽侯曲家示好,卻依然被冷眼相待,以至于,他現在就連一個可以商量的人也沒有……
想到這里,韓凌賦的目光突然停頓在了放在書案上的玉檀紫竹狼毫筆上,這支狼毫是三皇子妃崔燕燕送給自己的,也就隨手放著了。
崔家,是啊,他如今還有崔家這個姻親可以作為助力。
自從新弩一事后,崔威辦事不可靠,讓韓凌賦心有不滿,便有所疏遠,可是現在他無人可用……
韓凌賦眼中閃過一抹果決,對著小勵子吩咐道:“小勵子,去崔府!”
小勵子見韓凌賦有了決斷,心里稍稍松了口氣,用最快的速度退了下去。
一出書房門,守在外面的小太監就告訴了他三皇子妃曾來過的事,小勵子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立刻吩咐去準車馬,自己則回去稟報了韓凌賦。
韓凌賦聞眉頭微皺,心中冷嘲不已:若是他的筱兒定會進來安慰他,與他一同商量對策,而不是僅僅因為發現他心情不佳,就“懂事”的回避了。
這樣的三皇子妃,他冷落她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多時,就有人來稟報說馬車已經備好,于是,一個時辰后,韓凌賦便到了崔府。
崔威將他迎進了外書房,下人上了熱茶后,崔威便揮退了他們,讓人在書房外守著,只留下了他們二人和小勵子。
“殿下這次來,可是為了今日早朝時的事?”崔威試探地問道。
韓凌賦微微頷首,崔家已經注定和他韓凌賦綁在一起,所以他也干脆直了:“如今五皇弟和皇后日漸勢漲,本宮可不能坐視不理!”
崔威恭敬地說道:“殿下所甚是。”
若是從前,五皇子乃是嫡子,對崔威而,他被立為太子也沒有什么不妥,可是現在,既然女兒已成了三皇子妃,他自然是希望韓凌賦能夠榮登大寶,讓崔家也能一舉升天。
今日早朝之事也讓崔威很是不寧,若是韓凌賦不來找他的話,恐怕過些日子他也會主動去找韓凌賦,來探探口風。現在看來,韓凌賦對這個位置確實有著誓在必得之心,這樣就好辦了!
韓凌賦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茶水,直截了當地開口道:“不知岳父有何建議?”
崔威將自己想到的一個主意說了出來,意味深長地說道:“殿下覺得建安伯府如何?”
韓凌賦眉梢一挑,“建安伯?”
建安伯府自先帝起就備受信任,甚至先帝還將琨山健銳營交由老建安伯統領,如今則由現任的建波伯繼承。琨山健銳營駐扎在王都外西南部二十里外的琨山,是衛戍王都的重要部隊之一,它有十二營軍隊,每營約五百人,共六千多人,雖然兵力不算多,但一者,勝在它距離王都近;二者,這健銳營可不是普通的部隊,而是組建于先帝時期的云梯部隊,在開國之初,健銳營躡云梯肉薄而登城,為攻城立下了不少戰功。
若是能掌控琨山健銳營,將來在奪嫡中很可能可以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韓凌賦自然也想過拉攏建安伯,只是……
他眉宇微蹙,建安伯此人較為死板,以前他得勢時也曾數次試探,可是對方卻不接招,顯然是不想在奪嫡中站隊。
崔威繼續道:“建安伯世子出意外以前,是無可爭議的世子,可是如今……”說著,崔威冷哼了一聲,目露不屑,“如今的建安伯世子裴元辰只是一個廢人罷了,如何能繼承爵位。若是殿下能幫助建安伯府的二房奪了那世子之位,他們自然就……”
建安伯府的二房覬覦爵位,為此上躥下跳的,可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韓凌賦又如何不知道。原本他想拉攏建安伯,自然對二房疏遠,可是如今聽崔威這么一說,倒也有幾分道理。與其去指望那不知好歹的建安伯,倒不如給二房一個恩典。二房即得了實惠,自然也就是他的人了!
韓凌賦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淡淡地笑意,說道:“岳父所甚是。……此事就要勞煩岳父了。”
“請殿下放心。”崔威爽快地答應了,還沒等韓凌賦滿意他的識相,就聽他話鋒一轉,說道,“……殿下,燕兒如今在宮中,進出不太方便,燕兒她從前在家的時候,最喜歡她母親親手做的蜜餞,還麻煩殿下轉交給燕兒。”
崔燕燕?韓凌賦眼中閃過一抹僵硬,心里浮現一絲不滿:崔威還真是得寸進尺,說得宮里好像是什么龍潭虎穴似的,是缺了崔燕燕吃,還是短了她的穿,連蜜餞都要他們送進宮!
無論他心里怎么想,面上卻是溫文儒雅地笑了,道:“那小婿就替燕兒謝過岳父岳母了。”
韓凌賦還是第一次在崔威跟前自稱小婿,自然是透著親近的意思。
崔威滿意地笑了,又道:“殿下,燕兒從小嬌生慣養,若是平日里有什么得罪的,還請殿下千萬莫要與她見怪。”
韓凌賦心里不快,但也知道如今自己還需要借助崔家的力量,耐著性子道:“岳父重了。燕兒溫柔賢淑,有妻如此,乃是小婿之福。”
一時間,翁婿倆都笑了,看著親厚極了,至于心底到底在想什么,也只有他們自己心知肚明了。
與崔威又商量了一會兒日后的對策,韓凌賦的馬車這才“噠噠”地駛出了崔府。
馬車里,韓凌賦臉上的早就沒有了笑意,眼神陰鷙地看著放一旁的一罐酸李子。
剛剛崔威口口聲聲說什么蜜餞,他還以為是什么糖漬的果脯或者海棠、玫瑰之類的花瓣,卻不想竟然是酸李子。
這姑娘自然是嗜甜,偏偏她崔燕燕喜歡吃什么酸李子?
他們尚未圓房的事上次已經就讓崔燕燕鬧得人盡皆知,害他也成了笑柄。原以為冷落她些日子自然就會有所收斂,沒想到崔燕燕還是不知好歹,竟然想靠娘家讓他就范。崔威也是,知道自己現在需要依靠崔家,就想借此來暗示自己應該盡快讓崔燕燕生下皇孫?
韓凌賦微微瞇眼,心里的不滿更強烈了,這崔府未免也太貪心了吧!
小勵子見韓凌賦臉色不好,小心翼翼地問:“殿下,是否回宮里?”
韓凌賦挑開窗簾,看了車外灰蒙蒙的天空一眼,淡淡地道:“回宮里吧。”
車夫應了一聲,馬鞭高高揮起,馬車就一路向著皇宮疾馳而去。
進宮后,韓凌賦就直接回了明華宮,他本來想直接回自己的屋子,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去了崔燕燕那兒。
韓凌賦還沒到門口,崔燕燕便已經得到了內侍的稟報,說是三皇子殿下向著她的住處來了,她既欣喜又嬌羞,心里不由想著:現在天色已晚,殿下在這個時候來找她,難道是他終于想通了?
崔燕燕心中一陣春情蕩漾,急急地把自己收拾妥當,出屋相迎。
“妾身見過殿下。”崔燕燕優雅地福身向韓凌賦行禮,故意把自己更完美的右側臉偏向了韓凌賦。
只可惜,她這番作為也不過是白費工夫,韓凌賦根本看也沒看她一眼,神色淡淡地說道:“免禮。進屋說話吧。”
崔燕燕沒想到韓凌賦對她的態度還是這般冷淡,可是很快便對自己說,只要他愿意來她這里,只要他肯接受她,她就不信不能把他的心給捂熱了!
想到這里,崔燕燕嫵媚地笑了,溫聲道:“殿下這邊請。”她低眉順眼地請韓凌賦進了內室。
待韓凌賦落座后,崔燕燕親手給他倒了杯茶,“殿下,先喝杯茶,潤潤嗓子吧。”跟著又問道,“殿下可曾用過膳?要不要妾身命人去準備?”
崔燕燕自認賢良淑德,做得沒有一絲錯處,可是她的任何舉動看在韓凌賦眼里都是礙眼,她的任何語聽在他耳里都是嘈雜,他不耐地說道:“本宮吃過了。”
他想到了什么,朝小勵子看去,“小勵子……”
他一個眼神示意,小勵子就明白了,趕忙把手中的那罐酸李子交給了崔燕燕身旁的陪嫁丫鬟。
“這是殿下給妾身的禮物嗎?”崔燕燕就一臉驚喜地道,“謝謝殿下,妾身很喜歡。”她急切地從陪嫁丫鬟手中的那罐酸李子,露出了感動的笑容。
“這是崔夫人托本宮帶給你的。”韓凌賦卻不給她做夢的機會,冷淡地道出了事實。
崔燕燕的面色僵了一瞬,但她很快又若無其事地笑了,“那妾身還是要謝謝殿下幫妾身帶進宮來。”
崔燕燕隨手把酸李子放在了一旁,又對韓凌賦道,“殿下,今天妾身去陪母嬪說了會話。”
“哦。”韓凌賦漫不經心地吹了吹茶沫子。
崔燕燕扭著帕子嬌羞地道:“母嬪她希望我們早日有好消息……”說著她螓首低得更下了,沒瞧到韓凌賦眼中的諷刺。
韓凌賦似笑非笑地又看了那罐酸李子一眼,這個崔燕燕花頭還真是多,一會兒用崔府的勢來脅迫他,一會兒又借母嬪來壓他,以為這樣他就會低頭嗎?
見韓凌賦遲遲沒有反應,崔燕燕有點急了,想著自新婚以來,自己一直獨守空房……不能再這么下去了!
崔燕燕咬了咬唇,難得韓凌賦來了她這里,她可不能白白錯失了良機,今日怎么也要把韓凌賦給留下來過夜,爭取早日生個兒子。
崔燕燕顧不得羞澀,抬起粉面,對著韓凌賦柔情似水地試探道:“殿下,天色不早了,應該安寢了。”她眼波似春水,柔嫩的櫻紅芳唇微啟,嬌羞地看著韓凌賦。
卻不想,韓凌賦冷淡地起身道:“那你就早點休息吧。”說著就轉身向屋外走去。
崔燕燕整個人都懵了,韓凌賦居然要走,這怎么可以!
她想也不想,連忙上前捉住了韓凌賦的衣袖,脫口道:“殿下,您不留下……”過夜?
韓凌賦看著抓住自己袖口的那只纖纖玉手,眼中閃過一抹嫌惡,原本就冷淡的神色變得越發冷凝,俊臉上仿佛結了一層寒霜般,沉聲道:“本宮要去要留,難不成還要經過你的同意?”
他冷酷地捏住了崔燕燕的手腕,那刺骨的疼痛得她低呼出聲,反射性地縮手,粉面為白,顫聲道:“殿下恕罪,妾身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