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筱放下手中的筆后,瀟灑地退場了,只留下一道纖細優美的背影,微風中,衣袂飄飄,頗有一種清高之態。
守在案桌邊的藍衣丫鬟吹干了墨跡,拿著白慕筱的詩作上了瓊華閣,先讓幾位評審品評,但隨即也會抄送幾份到賓客席誦讀。
計時的香一點點地燃燒了下去,這個時候對于參賽的姑娘而,大多覺得時間流逝的實在太快……
見場中的韓綺霞遲遲沒有動筆,秋水閣上的南宮玥幾人也為她感到緊張。雖然她們知道韓綺霞應該并無爭勝之心,但是交白卷總是有些不太好看。
原玉怡時不時地朝那支插在青銅三足鼎中的香看去,恨不得擋著風讓它燒得再慢些。
幸而,韓綺霞總算是在香還剩四分之一的時候動筆了,看她炯炯有神的眼眸,總算讓南宮玥幾個高懸的心放下了,又嬉笑交談起來。
沒一會兒,一個藍衣丫鬟拿著撰抄好的紙走了進來,一下子吸引了秋水閣中大半的視線。
那丫鬟先介紹了作詞者,正是第一個交卷的白慕筱。
跟著,她朗聲誦讀道:“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雖然秋水閣中都是女子,卻是個個從小讀書的,其中更不乏南宮玥這種文人世家出身的,白慕筱的詞立刻就在秋水閣中引起了一番騷動。
那邊就聽一位翰林夫人贊嘆地念道:“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妙,實在是妙!”
“這位白姑娘真是才學非凡。”另一位夫人亦附和道。
“所謂:實處易工,虛處難工。”一位年輕的姑娘欽佩地分析道,“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這一聯基本上用虛字構成,稱得上對法之妙無兩!”
“不錯,更妙的是這一聯雖由虛字構成,卻充實、且耐人尋味……實在是難能可貴。”
“……”
不止是秋水閣中討論得熱火朝天,就連賓客席上也是,紛紛都在討論著這首詩,盡皆覺得妙不可,
很快,又來了一個丫鬟,誦讀了第二個交卷者的作品,卻像是泥牛入海,沒有激起一絲浪花。
見狀,傅云雁不由咋舌道:“阿玥,你這表妹還真是厲害。”
南宮玥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那是自然,我這表妹一向厲害!”
這時,計時的香已經燃盡,場地中的姑娘們三三兩兩地退了場,那些詩作則一一呈送到了評審和看客的眼前。
在白慕筱的這一首絕世佳作作為對比下,其他姑娘的詩詞皆是黯然失色。
秋水閣那邊也很快就選出了十名姑娘參加決賽,雖然其中沒有韓綺霞的名字,南宮玥她們倒也沒替她惋惜,因為這就算是被選上了,決賽也不過是替白慕筱陪襯去的,若是棄權,又顯得氣度不夠,還不如落選呢!
但是齊王妃顯然是很不高興,霍地站起身來,甚至失態地撞到了后方的椅子。
她冷聲說了一句:“回府!”便仰首挺胸地率先下樓,離開了秋水閣。
她一下樓,二樓的那些夫人姑娘都心知肚明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有的更是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南宮玥幾人也是暗暗地無奈,只希望齊王妃回王府后不會遷怒韓綺霞。
至此,今日的兩項比賽項目都結束了,明日還有畫、書法等其他項目……
待秋水閣中的觀眾走得差不多了,南宮玥和蔣逸希幾人也站起身來,打算打道回府。
可是她們才走出秋水閣,卻發現花園的方向起了一片喧闐,四周還有不少人加快步伐朝那個方向圍去。
幾位姑娘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緩下了腳步,百合自告奮勇地跑去打探……
另一邊,眾人的中心,白慕筱亦是復雜地看著不遠處立于翠竹之下的韓凌賦,幾日不見,他仍是那么豐神俊朗,青絲如墨,如那畫中謫仙走了出來。
這一刻,白慕筱覺得彷如連四周的喧囂都離她遠去……
韓凌賦含笑地朝她緩步而來,明亮的眼眸中似乎只看得到她,“白姑娘。”
白慕筱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完全沒想到韓凌賦可以不顧眾人的眼光,親自來國子監接自己……畢竟,不久以前他們還在白府不歡而散。
那一晚之后,她再也沒收到任何來自韓凌賦的消息。
她一度以為他已經放棄了!
畢竟他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殿下,想要什么樣的女子得不到,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對自己折腰。
沒想到他居然來了!
白慕筱能清晰地感覺到四周的那些姑娘們又羨又妒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的心中既感動又復雜。
對于這段感情,她付出了真心,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心也仿佛在烈火中煎熬,好不容易才用理智讓自己平靜下來。然而,相隔這么久,又一次見到他,白慕筱仿佛能夠聽到自己的理智粉碎的聲音。
他為什么要來?自己好不容易才決定要忘了他……
“白姑娘,你今日的絕妙之詞令本宮欽佩。”韓凌賦灼熱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白慕筱那首詞早已經傳到了國子監的學生們手中,也讓他有幸一睹,白慕筱的驚才絕艷,每每都能讓他心動,他是何其有幸,能得到這樣一位女子的芳心。
白慕筱仿佛尋回了自己的聲音,抬頭看著他,盈盈一福道:“見過殿下。”
兩人的目光終于交織在了一起,一時間,誰也不愿意挪開,過了許久,白慕筱才咬了咬牙道:“殿下,恕民女失禮,民女……先行告退了。”
韓凌賦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離去,他的筱兒一定會心軟的,因為他相信她心里是有他的。
人群外的百合看得眼角不由抽了好幾下,表情古怪地跑回了南宮玥她們跟前,福身稟告道:“是三皇子殿下來了……好像是來接白姑娘的。”
原玉怡眨了眨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皇子居然親自來國子監接白慕筱?這事要是傳到三皇子妃崔燕燕耳朵里,她又會是什么想法?
崔燕燕這個三皇子妃做得也太憋屈了吧?
想到前些日子王都世家中那三皇子與三皇子妃并未圓房的流,幾個姑娘都不禁面面相覷,不由地心想:這流難不成是真的?
可不管是真是假,這都與她們幾個無關,她們最多也只是瞧瞧熱鬧罷了。
再看那邊,似乎是白慕筱已經走了,韓凌賦原地站了一會兒后也就此離去,一切似乎平息了。
但是誰都知道,這件事必然會傳開,至少也會傳到三皇子妃的耳中。
南宮玥與傅云雁等人道別后,坐上朱輪車,回了王府。
朱輪車還行馳在王都的大街上,然而此時,卻有一行不速之客駕著一輛馬車,風塵仆仆地抵達了王府的大門外。
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神色疲憊地下了馬車,敲了敲大門旁的角門。門房打開門一看,問了那來人的身份。
中年人忙道:“鄙人姓游,是南疆那邊的管事,乃是奉了王妃之命,特意前來王都給世子爺送銀子的。”
對方是王妃小方氏派來的人,還是南疆王府的管事?
門房打量了對方一會兒,說道:“世子爺和世子妃不在府里,你……”
他的話音剛落,那游管事卻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王府大門磕起頭來。
“世子爺,小的有罪,還請世子爺降罪……”游管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著,“王妃奉皇上旨意,命小的親自押送銀兩上王都,卻不想路遇山匪,小的帶人拼死護著銀兩,卻還是被搶走了一半……小的有罪,把差事給辦砸了。”游管事一邊說一邊重重地磕頭,磕得額頭一片青腫。
門房怎么也沒有想到游管事居然會來這一招,頓時傻眼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游管事哭哭啼啼地接著道:“世子爺啊,小的有罪,沒能保住其它的銀子,懇請世子爺看在小的歷經千辛、險些丟了性命這才到了王都的份上,您就見小的一面吧!”
“你,你……”門房氣得咬牙切齒,卻不得不耐著性子道,“游管事,只是讓你稍候片刻,至于這樣嗎?有什么話,等世子爺回來了再說不遲。”
鎮南王府前的一番動靜,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路人圍觀,沒一會兒便密密麻麻地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好事者,交頭接耳,一片喧闐聲。
“這位大姐,這是出什么事了?”后來者不明所以地問道。
一個黑瘦的大嬸立刻興致勃勃地答道:“說是鎮南王妃送銀子給鎮南王世子,卻路遇山匪,銀子被搶了。這來送銀子的管事正在王府門口請罪……”
“原來是這樣,這山匪也著實猖獗了……”
“膽子還真大,竟然連鎮南王府的東西也敢搶!”
“……”
游管事見路人越圍越多,心中暗喜,嘴里卻是聲音哽咽地道:“銀子被搶,小的給王妃去了信,王妃痛心疾首啊!不過還請世子爺放心,王妃讓小的帶話世子爺,就算是砸鍋賣鐵也會湊到銀子送來給世子爺的,還請世子爺寬限幾日……”
他絲毫不提“還銀子”的事,只說是送銀子給蕭奕,這聽在旁人的耳中可不就是世子紈绔,向家中討要銀子花用嘛,而且游管事這態度,顯然這“討要”也不是普通的“討要”……一時間,許多人的腦海里都浮現起了不孝子孫打罵爹娘,強搶銀子的畫面。
門房整張臉都白了,再讓游管事這么說下去,世子爺都不用做人了,可是偏偏世子爺與世子妃現在都不在……
南宮玥的朱輪車也在這時到街口,聽到外面的喧鬧,便讓百合去看一下。
不多時,百合就氣匆匆地回來,回稟了游管事的一番作態,又憤憤不平地說道:“什么山匪劫銀,鬼才信!居然還敢壞世子爺、世子妃名聲。王妃實在是齊心險惡!”
她一邊說,一邊又揉著拳頭恨恨道:“哼,既想做婊子,又想立貞潔牌坊,這世上可沒這么便宜的事。”說著她看向了南宮玥,主動請纓道,“世子妃,不如讓奴婢出去教訓教訓這個游管事……”
南宮玥微微瞇眼,小方氏這番作態倒是與她所料的差不多。若是小方氏就此收手,她興許還要愁這戲沒法繼續唱下去呢。
小方氏,這么多年來如此對待阿奕,又豈是僅僅還了銀子就能夠一筆勾銷的!
南宮玥揚起唇角,心情不錯地說道:“這事兒由你出面不合適,讓朱興去吧。告訴朱興……”
南宮玥細細地吩咐著,百合聽得眉開眼笑,頗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架勢。
“去吧。”
真是便宜朱興了……百合不甘心地努了努嘴,但還是立刻就應了:“是,世子妃。奴婢這就去通知朱興。”說完她又匆匆下了馬車,從側門進府找朱興去了。
其實就算百合不去找朱興,朱興也已經得了消息,百合剛進了前院就遇到了他,轉告了南宮玥的意思……
等朱興帶人到了王府門口時,外面已經是鬧哄哄的,游管事唱作俱佳的一番表演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前來圍觀,堂堂的一個鎮南王府竟被這等小人搞得像是菜市場一樣。
那游管事還跪在那里,眼看著人越來越多,心中暗喜,扯著嗓子又道:“世子爺,您就算是要打要罰,就罰小的一個吧,請您別怪在王妃身上,王妃再怎么說也從小撫養您長大,教養了您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看在往昔的母子情分上,寬限幾日,王妃一定會把銀子湊齊送過來的!求您好歹見小的一面,不要這樣將小的拒之門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