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禮猛地睜開眼睛,瞳孔驟縮,眼底布滿了驚魂未定的紅血絲。
胸口劇烈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那些夢魘里的畫面,還在腦海里瘋狂盤旋,揮之不去。
“周朝禮!”
卿意的聲音像是一道光,刺破了混沌的黑暗。
她連忙上前,想要扶住他,卻被男人猛地伸出手,用盡全身力氣拽進了懷里。
他的手臂鐵箍似的勒著她的腰,力道大得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滾燙的眼淚毫無預兆地砸在她的頸窩,帶著灼人的溫度,燙得她心口一顫。
“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像是被碾碎的玻璃,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鼻音,“我錯了……不該簽的……不該讓你和枝枝離開的……”
卿意被他勒得有些喘不過氣,卻舍不得掙開。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顫抖,感受到他聲音里的絕望與恐懼,感受到他那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著,帶著劫后余生的惶恐。
她抬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
“周朝禮,你怎么了?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男人埋在她的頸窩,肩膀劇烈地起伏著。
這段時間,這個夢反復糾纏著他,每一次都那么真實,真實得讓他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夢里的撕心裂肺,像是烙印一樣刻在他的靈魂里,時時刻刻提醒著他——
他差點就失去了全世界。
“我夢到……夢到你們不在了……”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濃重的鼻音,“我親手簽了字……把你們送走了……海水好嗆……我救不了你們……”
卿意一愣。
上一世的事情。
存在于他的記憶深處嗎?
她抬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指尖穿過他汗濕的碎發?
“周朝禮,”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無比堅定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里,“我在這里,枝枝也在這里。”
“我們都好好的,沒有離開你。”
男人的身體僵了一下,勒著她的力道漸漸松了些。
松開的那瞬間,男人忽然繃緊了脊背。
一陣劇烈的咳嗽毫無征兆地炸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洶涌。
卿意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周朝禮胸腔的震顫,他死死攥著她的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下一瞬,溫熱的液體濺在她的手背,帶著濃重的腥甜氣。
卿意的身體猛地僵住,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她低頭,借著慘白的燈光看清那片刺目的紅,心臟一縮,呼吸都發疼。
“周朝禮!”
她的聲音發顫,伸手想去扶他,卻被男人偏頭躲開。
他費力地側過身,背對著她,肩膀還在劇烈起伏。
咳意一陣接著一陣,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好半天,他才勉強平復下來,氣息微弱得像縷游絲:“我……沒事兒。”
那聲音輕飄飄的。
卿意深吸一口氣,鼻尖泛酸。
她看著男人消瘦的脊背,看著他脖頸暴起的青筋,腦海里瘋狂閃過一個念頭——
上一次他也咳血了,在冰川裂縫里,在冰原上跋涉的時候,只是那時她被高燒困住,沒能細想。
抑郁癥不會這樣,凍傷也不會引發咳血。
他的身體,到底藏著什么她不知道的隱疾?
這個猜測讓卿意渾身發冷,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能死死咬著下唇,壓下喉嚨里的哽咽。
周朝禮似乎察覺到她的僵硬,想轉過身安慰她,可剛動了動,又是一陣猛咳襲來。
他佝僂著身子,一手撐著床沿,一手死死捂著胸口,臉色慘白得近乎透明,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那鉆心刺骨的疼,從胸腔蔓延到心臟,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尖刮過肺腑。
他怕極了卿意看到這副狼狽模樣,怕她擔心,怕她恐慌,只能死死忍著,將所有的痛苦都吞咽進肚子里。
卿意再也忍不住,慌亂地摸出手機。
她要打電話,打給寧景深,打給姜阮,他們都是周朝禮信任的醫生,一定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一定有辦法救他。
但因為緊張而發顫,好幾次都按錯了號碼。
好不容易調出寧景深的聯系方式,按下通話鍵的那一刻,屏幕上卻跳出“無信號”的提示。
冰冷的三個字,像是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她心里最后一絲希望。
她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無信號標識,又轉頭看向病床上痛苦隱忍的男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席卷而來。
在這片被暴風雪隔絕的南極冰原上,他們像是被世界拋棄的。
她守著他,卻連為他減輕一絲痛苦都做不到。
卿意緩緩蹲下身,握住周朝禮垂在床邊的手,那只手依舊冰涼,帶著刺骨的寒意。
“周朝禮,你撐住。”她的聲音哽咽,“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的。”
病床上的男人看她,扯唇笑了笑,“擔心什么,咳那么多年了,死不了。”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