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吱吱還受著傷。”卿意回過神,拉著女兒的手,避開周朝禮投來的目光,往樓上走去。
兒童房被收拾得很干凈,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毯上,驅散了些許寒意。
家庭醫生已經在里面等著了,正在給吱吱檢查手臂上的傷口。
“太奶奶……為什么要睡在那個盒子里?”吱吱等醫生走后,才怯生生地問,大眼睛里滿是困惑。
卿意坐在床邊,輕輕撫摸著女兒的頭發,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太奶奶去了很遠的地方,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會一直在天上看著吱吱。”
“那她還會回來給我講故事嗎?”吱吱的眼圈紅了。
卿意搖搖頭,聲音哽咽:“不會了,死亡就是,再也見不到了,再也不能一起吃飯、一起說話了。”
“但是,太奶奶對吱吱的愛,會一直在。”
吱吱似懂非懂,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下來:“我不要太奶奶變成星星,我要太奶奶回來……”
她趴在卿意懷里放聲大哭,小小的身體因為悲傷而顫抖。
卿意抱著她,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是啊,她也想讓奶奶回來,想再聽她念叨“女孩子要自強”,想再吃她做的紅燒肉。
哄著吱吱睡著后,卿意輕輕帶上門,走到走廊里。
老宅靜悄悄的,只有樓下隱約傳來誦經的聲音。
沒有了奶奶坐在客廳里招呼客人,沒有了她隔著老遠就喊“意意過來”,這座宅子顯得格外空曠,甚至有些孤寂。
以前她總覺得老宅規矩多,人心雜,待著壓抑。
可現在才發現,支撐著她在這里待下去的,從來都不是周家二少奶奶的身份,而是奶奶那份毫無保留的疼愛。
如今,連這份疼愛也沒了。
卿意走到樓梯口,望著樓下靈堂里搖曳的燭火,眼眶一陣陣發酸。
不知站了多久,身后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到周朝禮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件披肩,“風大,披上吧。”
卿意沒接,側身想走,卻被他攔住了。
“跟我來。”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
他帶著她走到二樓最里面的房間,推開了門。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卿意的腳步頓住了。
這是他們的主臥,也是他們曾經的婚房。
房間里的擺設和三年前幾乎沒什么變化,米白色的墻紙,寬大的雙人床,床頭柜上還放著一盞她選的臺燈,燈罩上繡著細碎的星辰。
他們在這里只住了不到兩個月,卻留下了太多回憶。
她還記得搬進這天,奶奶拉著她的手,笑著說,“以后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記得他深夜回來,會輕手輕腳地躺在她身邊,呼吸拂過她的頸窩……
卿意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的庭院,葡萄架上的葉子已經黃了,在風里簌簌作響。
“還在想什么?”周朝禮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卿意回頭看了他一眼,心里莫名地憋悶。
她不想看到他,不想想起那些過往,更不想面對他今天突如其來的維護。
她轉過身,看向別處:“沒什么。”
周朝禮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微紅的眼眶上,沉默了片刻,突然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帶著熟悉的溫度,燙得卿意猛地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
“卿意,”他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一種她從未聽過的柔軟,“我知道你很難受。奶奶走了,吱吱又受了傷,你一個人撐著,很累吧?”
卿意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眶瞬間就熱了。這些天的委屈、恐懼、悲傷,像是找到了一個出口,爭先恐后地涌上來。
“我的肩膀,”周朝禮看著她,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有愧疚,有心疼,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也是可以靠一靠的。”
卿意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眼底的認真,看著他下巴上沒來得及刮的胡茬,看著他眼底那抹化不開的疲憊。
這個男人,曾是她青春里全部的憧憬,是她后來午夜夢回的痛。
他們之間隔著阮寧棠的算計,隔著三年的疏離,還有奶奶死因不明的疑云。
更隔著兩條活生生的人命。
可此刻,他掌心的溫度,他低沉的話語,卻讓她緊繃了許久的神經,有了一絲松動。
她想推開他,想罵他虛偽,想質問他早干什么去了。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無聲的哽咽,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周朝禮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他伸出另一只手,輕輕將她攬進懷里。
“哭吧。”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一絲沙啞,“在這里,不用忍著。”
卿意站在他的身旁,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那是她曾經無比熟悉的味道。
窗外的風還在吹,白燈籠在枝頭搖晃。老宅里的誦經聲不知何時停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卿意搖了搖頭,整個人都往后退了幾步。
他們之間,就該是陌生人。
他們之間,更隔著無法跨越的鴻溝。
她抬眼,看著眼前的男人,問出了自己在車里反反復復想的那些問題。
“當初剎車失靈,還有那次賽馬失控,你救的人,是我,還是阮寧棠?”
周朝禮的眸色驟然沉了下去,像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定定地看著她,良久,才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是你。”
“轟”的一聲,卿意只覺得心口像是被巨石砸中,狠狠一沉。
卿意深吸一口氣,有些東西沉沉的壓著她似的,她無法理解,更猜不透。
她抬眼看著周朝禮:“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現在讓我靠一靠你的肩膀,周朝禮,你覺得憑什么?憑你當初的冷眼旁觀,還是憑你這些年的不聞不問?”
周朝禮的喉結劇烈滾動著,眼底翻涌著痛苦和急切。
他突然上前一步,不顧她的掙扎,強行將她緊緊抱在懷里,男人的手一寸寸的收緊:“卿意,怎么就不肯信我一次呢。”
他的懷抱很緊,帶著不容掙脫的力道,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里。
卿意僵在他懷里,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無邊的疲憊和混亂。
她的聲音格外的涼,“周朝禮,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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