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靖安確實就是這樣想的,秘密嘛,誰都有,就比如說他對“三殿下”的傾慕之情,短時期內他都是不敢坦誠的,以免駭到人家那就不好了,所以他也不在意對方有事瞞他。
殊不知夏侯宣之所以暫時隱瞞身份,同樣也是怕嚇到齊靖安,甚至把人給嚇跑了――別以為皇帝的女兒就不愁嫁了,一個整天愛作男子打扮跑到街上亂逛、開口閉口都是國事軍略的公主,怎么看都不是個好老婆的人選吧?他好不容易才相中這么一個合適的駙馬,萬一被對方嫌棄就太不妙了!
再說了,齊靖安到底能不能成為駙馬,終究還是要看皇帝的意思。如果一切都能像夏侯宣計劃中的那樣順利,通過明天的考試讓齊靖安給皇帝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那么他就會正式開始“駙馬攻略”了。
若問夏侯宣的“駙馬攻略”究竟是什么?首先得知道他對“駙馬”的定義是什么:對于夏侯宣來說,“駙馬”的含義就是一起“打拼事業”的“合作伙伴”。
在確定合作伙伴以后,夏侯宣給出的“投資份額”是地位財富以及背景人脈,他將為對方提供足夠的信任支持以及更高更廣的發展平臺,并許諾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美好前景;而對方則需付出“晚婚晚育”的代價,以能力才干“入股”,并與他共同分擔欺君大罪的“風險”――這就是基本的“計劃書”框架了。
出于商人討價還價的本性,夏侯宣必須得解說解說這個風險問題:千萬不要被“欺君大罪”這四個字給震住了,事實上,這根本沒什么大不了的――想想看吧,即使是投入徐貴妃四皇子的陣營相助奪位,最后若是失敗了,難道就不會死了嗎?都是一樣的死!所以夏侯宣相信,有意輔佐明主、成就一番大事業的齊靖安絕對擔得起那點兒小風險。
說到這里,一切就很清晰了。夏侯宣的“駙馬攻略”,本質上就是“合作伙伴攻略”。
當齊靖安通過了“最大股東”皇帝陛下的“首輪面試”之后,夏侯宣就會和齊靖安開始一系列的嘗試性合作了,比如商討計策對付瑞妃、想方設法討好皇帝等等。在這個過程中,夏侯宣會逐步揭露他的公主身份,甚至把他男扮女裝的秘密告訴齊靖安――沒錯,夏侯宣確實是打算在正式成親之前就把這個秘密告訴齊靖安的,要不然他們的婚姻豈不成了一場“隱瞞風險的詐騙”?作為一個有良知的商人,夏侯宣是不會那樣做的。至于他什么時候才會對齊靖安徹底坦白,那就取決于時機和他對齊靖安的信任程度了。
想到這里,夏侯宣微笑贊道:“靖安如此豁達,甚好甚好。不過我們既已坐在了同一條船上,我總不會一直遮遮掩掩,讓你連船舵往哪邊轉都搞不清楚的。”
齊靖安眉眼彎彎地點了點頭,還是沒多想:反正他已經認定這個人了,他相信對方,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這個話題說到這里也就差不多了,緊接著,夏侯宣轉移了話題,先是對明天的考題做了一些預測,然后又囑咐齊靖安今晚去跟盧秀才通通氣,最后再閑聊了幾句,夏侯宣便起身告辭了。
不知不覺中,天色早已全暗,齊靖安又一次目送夏侯宣離開,暗暗覺得與心上人相處的時光真是過得太快了……
月落日升,新的一天甫一開始,就讓許多人大吃了一驚:一大清早的,十余家客棧都被禁衛軍敲開了門,太監們傳旨接人,不多時便把幾十個秀才帶進了宮去,而圣旨的內容也以極快的速度一傳十、十傳百,讓皇帝受到了不少贊譽,也讓許多官員們心頭大震――陛下忽然玩了這么一手,究竟是意欲何為?
仔細想想,在今年的春闈舞弊案中,皇帝先是下旨釋放了天牢里的考生,現在又親自給予他們補償――有了這件事打底,往后誰還敢說皇帝不重視讀書人、說他不禮賢下士?對于一個皇帝來講,最重要的就是好名聲了。
況且在那幾十個秀才之中,說不定還真能挑出幾個對皇帝忠心耿耿的人才,這說明皇帝開始培養自己的親信了!
所以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后,就連徐丞相都有些心驚膽顫了:一點薄名、幾個人才當然算不得什么,但這件事足以表明皇帝的政治斗爭水平有所提高,都懂得玩“前后呼應”和“一箭雙雕”了,這才真是大大的不妙!
徐丞相哪里想得到,這才不是皇帝陛下在玩“一箭雙雕”呢,而是長公主殿下在玩“一箭三雕”――
皇帝得到的好名聲是對外的,而且確實也只是“一點薄名”,聊勝于無。而夏侯宣得到的名聲則是對內的,他一來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贊賞和喜愛,職務從“秘書”晉升為“智囊”;二來也震懾了知道內情的瑞妃,讓她再不敢小覷于他、企圖隨意左右他的人生。
至于人才嘛,夏侯宣已經“挑走”了齊靖安和盧潛這兩顆明珠,他非常知足了,剩下的就留給皇帝慢慢挑吧。
而那最后的一“雕”,毫無疑問就是相駙馬了:喏,皇帝陛下專門把齊靖安的位置安排在了第一排的正中央,就是為了好好看看這個有可能成為他女婿的小子。
此時此刻,一場前所未有的突擊考試即將開始,地點就在勤政殿內。
偌大的勤政殿本是朝會的舉辦地,如今卻擺了幾十張被太監們從太學院搬來的矮桌和榻凳,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幾十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正襟危坐,等待皇帝出題。
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忽然由心而生一股得意、喜悅和自豪之情,因為這些年輕人基本上都對他充滿了敬畏和感激,表情真摯非常,目光激動而明亮,這是皇帝在那些暮氣沉沉的大臣們臉上永遠都不可能看到的神采。
而且這一場考試跟殿試也不一樣,能夠進入殿試的考生都是被各黨派勢力篩選出來的,全是“有主”的,他們的表現比這些年輕人們鎮定老成得多,卻也讓皇帝覺得索然無味。
所以環顧四周后,皇帝下定了決心,他一定要從這些年輕人里挑出幾個得用的人才,培養成他的“心腹愛將”,給每一個坑里都填滿了老蘿卜的朝堂增添一股新鮮血脈。
出于這種想法,興致高漲的皇帝沒有按原計劃讓太監附耳過來聽題、然后再宣布出去,而是徑自放聲說出了他昨夜想好的幾道題,語流暢、一氣呵成,令他長期憋在心里的一股氣都散了幾分,情緒更加愉悅了。
就是在這樣美好的心情里,皇帝陛下瞅著人長得挺俊、儀態舉止也很好的齊靖安,笑得胡子都翹了起來。待得考試進行到一半,他還特地走下龍椅逛了一圈,尤其停在齊靖安的背后看了好一會兒,發現這小子字寫得很好,明秀勁朗自有一番風骨;文章寫得更好,援引的例子并非枯燥的經史,而是寓意深刻卻簡潔易懂的小故事――真是太合他的口味了,這小子從頭至腳哪哪兒都挺好,女兒的眼光不錯嘛!
于是乎,在考試結束以后,皇帝陛下就讓貼身太監以一種并不惹人注意的方式把齊靖安帶到了御書房去,準備來一場“單獨奏對”――這可真是大大出乎夏侯宣的意料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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