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瑞妃和夏侯卓的臉色,又聽了瑞妃的吩咐,夏侯宣大致能猜到這對母子之間發生了什么事:應該是瑞妃相中了一個兒媳婦的好人選,便跟人家約好了明日午后在大相國寺“相親”,結果夏侯卓耍性子不愿意去,瑞妃怒氣上涌、腦子一熱,就想出了這個讓夏侯宣去頂缸的餿主意……反正他們兄弟倆長得很像不是么?
――開什么玩笑?!
且不說代替相親根本就是欺騙純潔少女的感情,如此沒道德損人品的事夏侯宣是絕不會做的;單說夏侯宣要是真的去了,他又該怎么表現?
若是裝出一副娘娘腔的模樣,那夏侯宣還不如不去。可若是表現得氣度不凡、很有男兒氣概,等將來那陳家大小姐嫁給了真正的三殿下,能不對他這個長公主產生懷疑么?要知道,心理暗示的能量是很大的,比如皇宮里的人都知道夏侯宣是公主,所以即使他表現得再怎么“肖似男兒”,甚至還穿著男裝出宮逛街,別人也不會把他往“男扮女裝”的方面去想……可陳家大小姐呢?如若他們第一次見面,對方就自我暗示地認為他是個男人,將來她很有可能會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那就真是麻煩大了!
再者說來,雖然跟夏侯卓因為“男女有別”、不在一起長大而關系平淡,但自己的哥哥是個什么樣的人,夏侯宣還是有所了解的:平庸無能沒上進心什么的暫且不提,跟當前的這件事關系最大的一點就是――夏侯卓是個好色之徒、是做丈夫的“下下之選”。
尤其是近幾年來,夏侯卓進入了叛逆的青春期,時常泡在青樓楚館里不回宮,還在別院里養了不少艷婢戲子……對此瑞妃是有些不滿的,但少年人嘛,心性不定是可以理解的,況且這類“風流韻事”在這個時代也算不得什么人生大污點,只要夏侯卓不去做強搶民女、逼良為娼的惡事,瑞妃就不會太管著他,免得為了“這點兒小事”而壞了母子的情誼。
想想也是,從“戰略性”的角度考慮,瑞妃與其花費老大的工夫去管束夏侯卓,還不如給他找個好媳婦:有了家室,夏侯卓的那顆風流花心總能收一收了吧?即使還收不了,那也是他媳婦的事了,瑞妃才懶得關心呢,她只在意兒媳婦的家世好不好、能不能助夏侯卓登上皇位。
由此可見,夏侯宣要是去為哥哥做了這個“媒”,只怕到最后是兩頭不討好,既招了哥哥的埋怨,也招了嫂子的恨,何苦來哉?
當然瑞妃是不會在意夏侯宣倒不倒霉的,所以他只能從“有可能暴露秘密”的角度來推拒這件事――方才夏侯宣出聲反駁的時候,特地咬重了“假扮哥哥”這四個字,同時目光灼灼地盯著瑞妃,面部表情凝重。
瑞妃見狀一怔,稍稍冷靜下來,也馬上意識到了不妥,她正要開口說話,卻是被夏侯卓搶先了一步――
夏侯卓偏過頭來看向夏侯宣,訝異道:“原來妹妹穿上男裝是這副模樣,真的跟我特別像,那感情好,陳家大小姐見了你,可不就跟見我了一樣么?”
“胡說八道!”瑞妃斥了一聲,皺眉道:“你妹妹是女孩子,怎么替得了你?我讓她去跟陳家大小姐聊一聊,是要讓她們這對未來姑嫂先熟悉熟悉,互相說些女孩子之間的體己話,可不代表她去過了你就不用去了!這兩個月你給我好好地待在宮里面修身養性,養好了身子再去給人相看,再不許出去胡混了……瞧你現在像什么樣子,年紀輕輕的,走兩步路就要喘三下,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懂得愛惜?虧了你這副好皮囊!”
瑞妃的這段話,前半截顯然是說給夏侯宣聽的:“妹妹”不能代替哥哥,含義再清楚不過。
但夏侯宣卻不怎么在意,他又不是缺愛的孩子,瑞妃再怎么絕情也傷不到他的金剛心――事實上,他心里反而輕松了一點兒:聽瑞妃這意思是讓他以公主的身份去見陳家大小姐,不需要做哥哥的替身、欺騙別人感情,那就好辦得多了。
而在瑞妃說話的時候,夏侯卓一直癟著嘴、垂頭站著,等她說完了,他小幅度地撇了撇嘴,抬起頭來,語氣里壓抑著不耐煩,說:“好吧好吧,也就是說過兩個月之后才輪到我,現在沒我什么事了,對吧?那兒臣就先告退了。”說著他頓了頓,自己也覺得語氣不妥,便補充了一句:“母妃你也別為了這點小事生氣了,保重身子要緊!”
話畢,夏侯卓頗為隨意地拱了拱手,轉身就往門外走。
“阿卓!”瑞妃喊了一聲,夏侯宣眼尖地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出現了片刻的猙獰,但她終究還是沒說什么重話,反而緩和了語氣,輕嘆道:“算了,你回寢宮去歇著吧,明天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跟你妹妹再做商議……阿卓,我這做娘的終歸是心疼你,只盼你不要怨我煩我。”
夏侯卓腳步一頓,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后就跨出了門檻,背影融入了夜色之中。
聽著夏侯卓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瑞妃和夏侯宣四目相對,一時無,瑞慶宮正殿里的氣氛出現了片刻的凝滯。
過了一會兒,瑞妃說:“明天該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她說這話時,語氣中透出絲絲疲憊,同時還夾帶了幾分連她自己也沒能察覺到的――信任,對夏侯宣的能力,她信任。
略略想了想,夏侯宣沉吟道:“母妃說的陳家大小姐,是鎮北侯的嫡長孫女吧?軍爵世家出身的女孩子,兒臣打算跟她聊聊馬球,或是討論一下平寧關大捷,那是鎮北侯的經典戰役……母妃以為如何?”
瑞妃沉默了半晌,淡淡道:“你看著辦吧,以你的本事,要哄一個小姑娘開心,想必是很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