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跟我睡吧。”
她一步踏進,滿臉好奇,“這是你以前的屋子?”他說是。她是很興奮的,見著什么玩意就把臉貼上去看。問他:“你在這住了多少年?”他說:“差不多有二十四年。”她叫一聲:“二十四年。多久!你現在見著每樣東西肯定都特有感吧。”他過來一拍她的頭,遞給她一件衣服,“去洗。”
她一看,不情不愿,“我不穿你衣服睡。大套。”
他瞥她一眼,“臟得泥猴似的。你要是什么都不穿,我還可以接受。”
她把衣服扔到他身上去,“我讓你說。”這里是在老鐘家,他這樣口沒遮攔的。他見她一下子又蔫下去了,什么也沒問。
上了床,摟著她,問:“床硬嗎?”她調整一下,“睡過比這還硬的。”皺鼻子嗅嗅,“倒跟家里的床味道差不多。”他笑,都是在他懷里,有多少分別?把她的手拿起來捏一捏,“后來,怎么說出那些話來?”她說:“豁出去了。真的,像費力推開一扇石門,嘩一聲,說出來就暢快了。加上心里本就是這么想的。”
“不計后果?”
她聲音低下去了,“總要拼一下的。我不像你。”她把身子支起來,“你真想把我送走?”看他又是無情無緒的,惱了,打他,“你安得什么心,什么心?”一下比一下重。眼淚又要下來了,“壞心,黑心!還是沒心!真要送我走,又何必……又何必經歷之前的那些?”
“我拿伯父伯母沒辦法,我只打你,打死你!”
他不痛不癢,笑說:“打死了我,你可就一個都不剩了。”
她一頓,他那口氣似真似假。明明知道她多委屈,卻只是當看客。可恨!往床上一趴,臉朝外,流了眼淚水,不讓他看見。一下子又喘不過氣,眼一閉,咬牙說:“你這么重,還壓我身上!”重心全在她身上,早知道他壞,壞得要壓死她,身子薄了,是眼淚水出得更多了。
他嘆口氣,躺下來,把她翻到上面去。“我這不逗逗你嘛。”她看都不看他。他親她,“看吧,裝得大人樣,還是要我哄著。”她氣不過,“誰稀罕你哄。”他又親一親,“乖,別鬧,夜深人靜的,這房子隔音也不好。”她果然不吭聲了。過一會,聽見他說:“我沒說送你走。”她指著他鼻子尖,“你也沒說不送。”他把她的手拿下來,“現在說了。”
她壓了大注,此刻卻放下心來。她是輸得起的。更或者,是不會輸。又像是在摘葉片了,水滴形的葉片在空中飄起來,數都數不過,一下子又落下來,在她腳底下鋪了一層。忽聽外頭風聲緊,不一會瓢潑起雨來,雨聲像隔著一層罩子,甕聲響,但依舊聲勢浩大。她從他懷里抬起頭來,“下雨了?”他說是。她把頭放回去,過很久,呢喃了一句,“怎么就下雨了呢。”他聽見了,將她緊了一緊,在她頭頂說:“睡吧。”下完這一場,一方天地又都是新了的。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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