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有人呼哨一聲,幾個兔起鶻落就到眼前,動作之快,疑是武俠片。伸手在她鼻子前一揮,“回神。”
章一看著他笑笑。當時在賓館遇到他,看著像社會人士,結果是才高中畢業的,脫韁野馬一般,成日跟一幫人尋釁生事,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整日不忘招貓逗狗。她一聽就火了,說:“你這是指我呢。”他說,“沒有啊。你自己這么想,我也沒辦法。不過,你就是,也是那種軟軟小小的,被人兜在心窩里,從不落地的。”她神色一黯,沒再說什么。
說起來,也是有緣。防他跟防賊似的,第二天真遇到賊。從賓館出來,到一家面館吃面,雞湯面,撒上細蔥末,上面薄而亮的油花,一吹就散,香味直往鼻子里鉆。她吃得津津有味,鼻尖冒出汗,去包里拿紙,一撈撈個空,回頭看到一道人影匆匆而出,怔了一下,沖出去,一面大叫:“小偷!偷了我的包。”正巧一行人迎面過來,一個男子追上去把包奪了回來,遞到她手上,笑說:“下次小心。”她說謝謝,一抬頭,竟是昨夜遇見過的。這便算認識了。
“你剛剛想什么,想得這么入神?”嘴角垮著,一副凄凄惶惶的樣子。
她搖頭,“走神。讓思維打個盹兒。”又說:“你不是說帶我去光湖吃魚嗎?”
他瞇瞇眼,“不怕我賣了你?”
她說:“那湖是全國最著名的景點之一,除了水和魚就屬人最多,怕什么。”
他笑:“喲!小白兔的嘴挺厲害。”
她挺挺身板:“那當然了。”在心里補充一句,我都十六歲了。其實,剛到這里的時候確實很怕,人生地不熟暫且不說,光是那巨大的反差幾乎讓她不知所措。在賓館里,她一夜未睡,不關燈,并且通宵放電視,直到天亮才睡了一會。警惕了一夜,也想了一夜。真遇上壞人怎么辦,要求助,向誰求助。躲過今日,明日怎么辦。最后她想到了,自覺是最安全的,那就是去找婦聯。
出發時,她問:“就我們兩個嗎?”
“嗯。本地人誰愛去?”
她想也是。跟在他后頭爬上大巴。
幾十分鐘的車程。下車后,還沒見到湖呢,心情先大好起來,奔到售票處,轉頭沖他嚷:“我沒錢,只能買一個人的票。”
他走過來,說:“我沒說過要你請。”
走進去,剛光上一眼,章一就要嘖嘖感嘆。湖光山色,相映生輝,果真是一湖之秀,迷煞人眼。遠遠望過去,煙波浩渺,少不得鳧影掠過,島山石上,翠微疊嶂。這么美,怨不得古今文人騷客總要吟詩唱賦。蹦蹦跳跳跟在旅游團后面,一路走走停停,景樂兩相宜。
身子被拉住了,“你不拍照?”
她想了一下,然后搖頭:“不拍的。來過就行了。”看見旅游團走了,趕緊說:“快跟上。”
船也坐了,水也涉了,礁也爬了,分花拂柳去觀園里的建筑,看了幾處心下暗想,游人這么多,虧它還留有幾分牛鼻子氣息。拐進一扇門,里面是小庭院,沒有什么人,那邊開有月圓墻洞,像支著一面鏡,鏡里頭是湖色瀲滟,一下子拉得很近,仿佛直逼到人跟前來。閉眼深深吸一口氣,吐出來,所有的疲勞驕躁都被收進鏡里去了,一絲痕跡都沒有的。轉身,一瞬間定在那。不遠處,有一人垂手立著,衣冠楚楚,纖塵不染。樹冠子拂拂響著,就在頭頂上,是什么在動?風動還是心動?她微微垂眼。
那人伸出手,柔聲說:“過來。”
她沒有動,垂眼看到他站到面前了。他摸摸她的頭,“鬧也鬧了,跟我回去。”
她不作聲。
他說:“你這樣算什么?不聲不吭就走了,沒想過我會著急?裝作乖巧,再出其不意地給我一下,我受得了?”
“我都知道了。出了事為什么不跟我說,要一個人憋著。看著往牛角尖里鉆,鉆不動了,干脆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