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狐疑地看著他,“你還信這些?”
“偶爾信信也是好的”,他在心里補充一句,比如說現在。“到底是不是命硬不知道,只記得小時候要打針,兩三個護士都拿不住,最后不知是誰嚇我說,‘別動,針打歪了讓你屁股里生一根鉤子,從此再莫想躺著坐著。’好說歹說打一針青霉素,結果竄起來也不覺得疼,照樣跨土坳子翻圍墻。”
她忍不住“嗤”地笑出來,“最后照樣不是挨一針,何不早些老老實實讓人打,樂得大家都輕松。”
他也笑,“我小時脾氣怪著呢,凡人事非得先讓我服了你,否則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鎮得住我。”
“哪吒再能鬧騰還不是被李天王關進玲瓏塔里”,她漸漸收斂了笑容,“聽你這么說,我覺得你爸爸一定很兇。”
他很輕地“嗯”了一聲,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她的頭發。“不能吃東西,餓嗎?”
她搖頭,“肚子里脹得很,再說輸那么多水進去,哪里餓。”又問,“你什么時候回去?”
“想我走?”
她跟他在一起這么久了,臉皮不知厚了多少。不痛不癢地說,“你要這么想也可以。”
他倒勾起一絲笑容,“我走得急,公司的事情也沒交代。我讓家里的阿姨來,你剛做完手術也別老看電視,好好休息,覺得有不舒服就叫醫生,想做什么叫阿姨。算了,我很快就回來。”
她伸手推他,“快走快走,你怎么這么婆媽,都趕上唐僧了,我可不做你徒弟。”
他看她一臉嫌棄,忍不住伸手一拍她的頭,“可不是,你這只小猴崽子。”
“你罵我”,她扭身從身后抽出枕頭,就要往他身上砸去,一轉臉卻哪里還有人在。她把身子往后靠,閉上眼,模模糊糊地還在腹誹呢,“動作這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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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閔回來的時候還沒到下班時間,教授已經帶人查完了房。她一見他就開始吧啦了:“這里的醫生很閑嗎?聽說一天至少要查兩次房。剛才你不在,泱泱的一大群,十幾雙眼睛盯著我看,怪不自在。不過有個主治醫生倒是很帥,白袍一穿,襯得整個人如芝蘭玉樹。你看過《白袍之戀》嗎,比里面的男主還要帥哩。我起初擔心是他替我主刀,想著讓那么帥的人去割我的腸子,怪難為情。我偷偷問護士,她說是教授主的刀,直說我運氣好,教授上周末才從國外的學術交流會回來,結果做的第一場竟是個芝麻綠豆的小手術。還說就是讓教授的學生去,也能閉著眼睛做。我當場就說她吹牛,不是做的腹腔鏡嗎,閉著眼睛怎么做?”
他等她說完這一大通,才一拍腦門說:“噢,糟糕!”
她連忙問:“怎么了?”
他佯作懊惱,“方才我專門去他們醫辦說,查房時主刀醫生來就可以了,因你是小手術,也不怎么利于教學,且要盡量少查。如此一來,你就見不到那位芝蘭玉樹的白袍了,豈不糟糕?”
她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然后下結論:“騙人。”
他故作嚴肅地說,“我沒騙人。”
“騙小狗。”
她氣得臉通紅,這人今天怎么這樣貧?剛巧護士又進來,記錄體溫,心率,呼吸頻率,在記錄單上刷刷寫了幾筆,問她:“排氣了嗎?”
她聽不明白,“排什么氣?”
那護士張嘴想要說,見鐘閔在,對他無奈笑笑。他也沒說什么,自去了外面的套間。
她倒更疑惑了。
護士這才以學術性口吻說:“排氣,俗稱放屁。”
她立時如同被燙到了一樣,叫起來:“沒有,沒有!”
護士不肯走,“真的沒有?要老實說,這是正常的術后現象。”
她幾乎是嚷,生怕人聽不見似的,“沒有就是沒有!”說完往床上一倒,側過身子去了。護士沒奈何,術后第一天,沒有也是正常的。
護士走了,她整個人還如同浸在熱水里一樣,熱浪一波接著一波,直燙得腦子發木。鐘閔一定是知道的,所以才回避,怕自己難堪,結果她仍沒見有絲毫好過。也不知過多久,聽見他走過來了,她決定裝作不知道。她是沒臉見他的了。
“側著躺累嗎?”
她不吭聲。
他自顧自說,“剛才去簽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什么病歷,授權委托,知情同意書,離院責任書。責權社會,醫院第一件事就是忙著自清。”
她把身子轉過來,“你剛才出去是簽字?”
“對啊。”
她不信,“那護士干什么對你笑?”
他睜眼說瞎話,“有嗎?我沒看到。”
她盯著他看了半晌,總算是信了。又想起來說:“你怎么不讓阿姨把我的手機拿來。我同學不定以為我翹辮子了呢。”
他輕輕掌了她一嘴,“胡說八道。”
她嘻嘻笑了聲,又問:“什么時候回去啊,我不想住院,怪悶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做了手術,她整個人看上去是有點蔫蔫的,反正是輸水加觀察,回去也照樣能靜養。“我去問問。”他去跟院方勾兌了。她在后頭打響指。
院方的態度當然很保守,一再強調風險性。最后雙方協商下來,簽了一張協議書,又安排了一個醫療小組數日內監護。有錢果然是好辦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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