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晞卻在他轉身的時候,拉住他的手。
男人低頭看了看,“這是什么意思?”
未晞拉著被子坐起來,看到床頭有筆和便簽,就順手拿起來,寫道:“我很害怕,你能不能不要走?”
“啊?”凌落川幾乎僵化,摸了摸她的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未晞搖了搖頭,又寫道:“只睡在我旁邊,什么都不做,可以嗎?我很怕,你走了,我一個人不敢閉上眼睛。”
凌落川好奇地看著她,“未晞,你不覺得這個要求太過分了,有點得寸進尺的味道嗎?”
未晞無力地垂下頭,寫道:“對不起,我……”就再也寫不下去了。
男人無奈看著她,摸了摸她的臉,嘆道:“別說我沒提醒你,我可不是柳下惠。要是我睡到一半獸性大發,你可別怨我。”
一夜太平無事。第二天早上,直睡到天光大亮,兩個人才起來。
吃早餐的時候,凌落川實在忍不住了,問坐在對面一心一意喝牛奶看報紙的人:“未晞,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未晞抬起頭,瞅了瞅他,點點頭,目光又回到報紙上。
凌落川愣住了,心道,就這樣?
他大步走過去,拉住未晞的手說:“小姑奶奶,你能不能說清楚點?到底是怎么個喜歡?喜歡到什么程度?我說,你別再看了,牛奶也一會兒再喝!”凌落川一把奪過她的報紙,拿走了她的奶杯,然后霸道地把筆和紙塞進她的手里。
未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上的東西,用手語說:“你急什么?”
凌落川將她拉起來,拖到沙發上,說:“我能不急嗎?這可關系到我一輩子的幸福。”
未晞心里一暖,瞬間忘記了一切,也忘記了另一個男人的威脅、警告、傷害和嘲笑,低頭笑了笑,在紙上寫道:“昨天晚上,其實我很傷心……”
凌落川馬上急急地打斷她,“昨晚的事,是我不對。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嗎?你不要因為這件事就怕我,拒絕我。”
未晞搖了搖頭,接著寫道:“我傷心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你答應我的事,你沒有做到。這段日子,我的確對你有感覺。這種感覺我說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可以忘記過去的一切,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我不排斥那個對象是你。可是,現在……”
未晞一下停住了,凌落川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著急地問:“現在怎么樣?”
“現在,在經歷過那么多事情后,有一個人,我始終無法正常地面對他。你該知道,我說的是誰。你們的關系那么親近,很多事,我不想說出來。因為我不想你覺得,我是在利用你來報復他。我更不想因為在你耳邊說了幾句于他不利的話,而令你懷疑我是別有用心。你是一個眼里不糅沙子的人,受不了半點折辱和虧待。哪怕是你最愛的人,你也不會原諒她的利用和欺騙。對于他這個人,我不想多說什么。但我不知你是否能理解,我真的沒辦法在你跟他把酒歡的時候,一個人等著你回家。我更不想在任何場合再見到他。而且,就算我能跟他和平共處,但倘若有一天,他慫恿你來猜忌我,傷害我,我又該怎么辦?所以,我很害怕。越是感覺到自己或許會喜歡上你,我越是害怕。這種感覺,你明白嗎?”
看到這里,凌落川心里又疼又愧,緊緊抱住她,低聲說:“對不起,是我疏忽了,沒能早一點體諒你的心情。很多事情,我早就應該想到的,是我太粗心了。你放心,我會處理好所有的事情。”
未晞覺得他的話另有玄機,在紙上寫道:“你怎么處理?”
凌落川親了親她的額頭,笑道:“你就不要管了,只要上好你的課,畫好你的畫,其他的事就交給我,你什么都不用擔心。”
阮劭南在自家別墅,將放在茶幾上的解約書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笑道:“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如果跟我解約,你要賠不少錢,你考慮好了嗎?”
凌落川聳了聳肩,“無所謂。第一,我賠得起。第二,我從來就沒把賺錢當作人生最大的樂趣。”
阮劭南搖頭輕笑,將那沓文件扔回桌子上,“我知道,你行事一向瀟灑。但是,這件事恐怕你自己做不了主,董事會那些老家伙同意嗎?”
“那些都是跟過我外公的老臣子,這些年我讓他們賺了不少了。再說,個個都有把柄在我手上,你說,他們會不會同意?”
“呵呵,我算是服了你。那就是說,完全沒有轉圜的余地?”
凌落川拿起桌上的藏刀,抽出來,借著燈光看著它冷寒的刀鋒,笑了笑,“如果你沒有去找她,或許還有。但是現在,我只好跟你劃清界限。”
阮劭南并不驚訝,給自己倒了杯酒,“是她告訴你的?我本以為,你風月場上雖然荒唐,但絕不是那種色令智昏的男人。看來,倒是我高估你了。”
“她什么都沒說。那個傻丫頭就是太謹慎,太小心,所以被人欺負了也不敢告訴我。但只要多留點心,還是可以察覺得到。自從半年前那件事之后,只要遇到跟你有關的事情,她就會失常。這一點,你不會不知道吧?”
阮劭南非常驚訝地說:“是嗎?原來我給她造成這么大的困擾。抱歉,我真的不知道。”
凌落川看著他故作吃驚的表情,冷冷一笑,“前天夜里,她半夜冒著大雨來找我,我就該猜到,是你去找過她。我不知道你跟她說了什么,但似乎正是那些話,讓她終于肯正視對我的感情。從這個角度來說,我還真應該感謝你。不過記著,別再有下一次!”
凌落川站起來,順手拿起桌上的藏刀,對著阮劭南晃了晃,“這個我帶走了,你不是愛刀之人,相信你不會介意。還有,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我看,我們少見面吧。你知道的,未晞不太喜歡看到你那張臉。”
看著凌落川的背影,阮劭南搖頭冷笑,“那個女人,你真的以為自己完全了解她嗎?”
凌落川停下腳步,轉身問:“什么意思?”
“前些日子,我重新翻修了陸家老宅,他們的老管家告訴我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原來當年,他們家的二小姐不是自己離家出走,而是被陸子續趕出去的。”
“你說什么?”
“我當時的反應,就像你現在這樣。可她被趕出家門的原因,更讓人吃驚。你應該還記得,陸家有一個癱瘓在床的女兒,叫作陸幼晞的。原來,當年她這個小妹妹,是被她從樓上推下去的,當時摔斷了頸椎,因為搶救及時,命是保住了,可是從此變成了高位截癱的廢人,一輩子都要躺在床上。”
凌落川皺了皺眉毛,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盯著他,阮劭南笑著說:“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自己去查,你就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想想也真是恐怖,那時她不過十三四歲,就能對自己的親妹妹下這樣的毒手。而現在,她沒開口,你就為她赴湯蹈火了。是啊,她什么都沒說,卻達到了比‘說’還好的效果。這樣的女人,你敢讓她睡在你身邊嗎?”
“天蝎女的報復心都很強,她們有仇必報,甚至不在乎玉石俱焚。”
凌落川突然想起那個姑娘說的這句話。
“落川,如果我是你,就會先弄清楚:她究竟是沖著我的人來的,還是沖著其他什么東西。我想你應該記得,當初是誰把她騙回我身邊的。別忘了,當年發生的一切,我是主犯,你就是幫兇。她有多恨我,就有多恨你。”阮劭南站起來,將那份解約書鎖進文件柜里,“這份解約書,我先收起來,等你把一切查清楚了,我們再簽也不遲。”
凌落川看著這個昔日好友,面無表情地說:“如果我是你,聽到剛才那些話,足以判她死刑。可惜我不是你,我相信她。退一步說,就算她真的利用我,那又如何?只要她愿意留在我身邊,只要能讓她高興,我會遇神殺神,遇佛弒佛……”說到這里,他笑了笑,“包括你!以后別在我面前再說一句詆毀她的話,否則,別怪我不顧這么多年的兄弟情義。你知道,我有這個手段,也有這個能力。”
凌落川轉身走向門口,快出門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說:“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你。那個填海計劃,你們易天也參與競標了是不是?真抱歉,那個計劃已經內定由我們皇朝來做。看在多年朋友的情分上,給你個忠告,以后凡是皇朝參與的競標,易天還是回避比較好。在這方面,你贏不了我。”
凌落川走后,谷詠凌從樓上下來,看見阮劭南一個人坐在客廳里喝酒,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問:“他怎么走得這么快?你們吵架了?”
阮劭南轉過臉,摸著女人柔順的長發,笑道:“小朋友不聽話,是該教訓一下。”
谷詠凌優雅地笑了笑,靠進男人懷里柔聲說:“那我呢?如果有一天,是我得罪了你,你也要教訓我嗎?”
阮劭南抬起她的下巴,笑道:“那怎么一樣?你是我未來的妻子,誰能跟你比?”
女人心滿意足地依偎著他,輕嘆著,“劭南,你對我真好。”
阮劭南嘴角掛著迷人的微笑,人在這里,心卻早已飛出別墅,越過街道,穿過霓虹,帶著強烈的渴望和絕對的目的性,來到貧民區那間充滿霉味的鴿籠屋。耳邊響起那一夜的雨聲,還有她急促而清甜的呼吸,她在黑暗中凝視他的眼睛,淚水中的絕望和痛楚,無聲的嘶喊和抗拒。
阮劭南將自己的未婚妻抱起來,回到臥室。整間屋子窗簾緊閉,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卻沒有開燈。
午夜時分,阮劭南點亮了壁燈,身邊的女人睡得很熟。他想抽煙,放在嘴邊又忽然想起來,她有哮喘,在密閉的臥室里是不能吸煙的。
他把煙拿下來,轉過臉看了看,看到谷詠凌燈光下柔美的臉,愣了一下,重新把煙放回唇邊,點燃之后,深吸了幾口……可還是不滿足,怎么樣都無法滿足,心里就像有一個永遠無法填滿的黑洞。
他穿上睡衣走進書房,打開電腦,點擊一個加了密的文件夾,里面只有一個文件。那是一個配了音樂的電子影集,當初在云南拍的照片,這是她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他又想起那棟被賣掉的別墅。他們在一起那么久,她卻是兩手空空離開的,除了對他的愛,她什么都沒有帶走。
阮劭南靠在椅子上,一個人默默看著,忽然想起凌落川的話。
“我不是你,我相信她。退一步說,就算她真的利用我,那又如何?只要她愿意留在我身邊,只要能讓她高興,我會遇神殺神,遇佛弒佛……包括你。”
阮劭南合目而笑,對著空蕩蕩的房間,低聲說:“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相信她的人……是我,不是你。所以,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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