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阮劭南破天荒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只覺得頭昏腦漲,額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疼,四下看了看,饒是一向穩如泰山的他,也登時呆住了。
椅子倒了,臺燈碎了,紗帳的一角被扯了下來,帷幔拖在地毯上,滿地的碎玻璃,偌大的臥室好像遭遇了一場巨大的龍卷風,雜亂得一塌糊涂。
床上也是一片狼藉。真絲床單被擰成了麻花,被子都皺在一起,未晞的裙子被撕成了兩半……
他皺了皺眉毛,抓起床頭的電話打未晞的手機,《哆啦a夢》的音樂卻在屋子里響起來,這音樂還是他幫她換的。他找了半天,最后在枕頭底下把手機翻了出來,旁邊還放著她的哮喘藥。
他看著那個藍色的藥瓶,昨夜發生的一切漸漸清晰。
那是怎樣一個欲壑難平的夜晚……
記得她中間昏過一次,哮喘發作的結果。他沒有送她去醫院。以前發生過類似的事,臥室的床頭柜里一直備著應急的特效藥,他知道該如何處理。
她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像浸過一遍水,身下床單都濕透了。
是的,哮喘不會死,發作起來,卻是生不如死。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副身體明明已經怯弱得承受不了任何一點折損,他卻怎么都放不開,抱著那綿軟的身子,只想將懷里的人拆卸入腹,吞噬個干凈。
他不該這樣的,他到底怎么了?
他靜靜地看著那個藥瓶,看著眼前幻燈似的一樁樁、一幕幕,靈魂好像飄至某個高遠處,冷冷地看著另一個自己。
床頭的座機沒有掛斷,手機的音樂一直響著。
“如果你對我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我們又為什么要在一起?”
“如果你對我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我們又為什么要在一起?”
“我們為什么要在一起?”
“為什么要在一起?”
“在一起……”
外面的管家聽到臥室里面有動靜,小聲敲了敲門,“阮先生,您起來了嗎?需要準備早餐嗎?”
他忽然抓起未晞的手機,狠狠地砸在門上,如同山洪暴發,如同憤怒的雷霆,如同野獸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
音樂停了,手機被砸了個粉碎……
雙手拿起畫板,全世界與我無關——這大約是此刻的陸未晞最貼切的寫照。
晨光下,她手執畫刀細細刮割,動作輕巧得仿佛眼前的畫布是自己最親密的愛人,眼里心里除了色彩、明暗、線條、肌理……再無其他。
正是一天里最明媚的時光……
如非一覺醒來,看到未晞竟然穿了一條緊身牛仔褲,一件單面蕾絲鏤空吊帶背心——就是前面沒有任何裝飾,卻能透過背面的鏤空花紋,隱約看到整個后背的那種。她又為圖方便,將一頭靛黑青絲利落地綰起,越發襯得人蜂腰窄背,削肩皓頸。
很少見她穿這種帶些嫵媚的衣服,如非不覺眼前一亮,又記起來,這好像是自己幾天前花了八塊錢從地攤上淘來的。可能就是因為便宜,被未晞當成了工作服。
如非憤憤地嘆氣,真是,人漂亮,就是穿件破爛也比別人耐看。
再過兩天就是新年,街上是一派祥和熱鬧的景象。如非刷牙的時候,習慣性地向外看了看,看到阮劭南那輛銀色的帕加尼像個彬彬有禮的紳士守在樓下。她吐掉嘴里的泡沫,漱了漱口,然后走到外間,對正在畫畫的美人說:“已經一個星期了,你還讓他在外面晾著?我說姑奶奶,差不多就行了吧,大過年的……”
未晞什么都沒說,依舊聚精會神地忙她自己的,似乎對這樣的結果并不在意。這幅油畫她已經畫了整整一周,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
如非聳了聳肩。縱然親如姊妹,在感情方面她也是局外人,未晞不愿意說,她也不好多問。
如非下樓買早點去了。門關上的那一刻,未晞挺直的脊背終于垮了下來,像個開小差的學生,對著自己的畫兀自出神。
巴洛克風格的油畫,色調詭異陰暗,面容冷漠的六翼天使,展翅翱翔于云端之上,腳下是熊熊業火,手執長劍,凌厲的劍鋒卻是直指人間。未晞給這幅畫取名為《天使的憤怒》。
未晞嘆了口氣,望著畫布上的六翼天使,不由得想,世人都以為天使仁慈純美,平和寬厚。其實世人錯了,天使是上帝的戰士,善戰好殺,且憎恨人類。
是不是所有的人和事物都有自己的兩面?而兩面之間卻沒有絕對的界限?正如瘋狂與正常之間不過一線之隔;就像上帝的右手是慈愛和寬恕,左手卻是狡黠和暴戾?
她放下畫刀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肩頸,不由自主地走到窗邊,看到他的車還停在那里,身子不由得一顫,心里一時千回百轉。
想起那個無法說的夜晚,過了這么久,她依然心有余悸。沒有親歷過的人只怕無法明白,童年受過凍的孩子,一生都會覺得冷。有些傷口,一輩子都好不了。
未晞鼻子一酸,只覺得眼睛熱辣辣的,想要掉淚,趕緊揚起臉。
南方的冬天,是淡淡的明媚,天空的顏色也是淡淡的,好像久病不愈的美人臉,帶著某種憂傷。
清新的陽光輕輕地貼著她的臉,她忽然想起來,七天前,他找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好天氣。
她沒有見他,那時她整個人發著燒,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難受得好像死了一樣。每次發病后,隨之而來的就是高燒,這次病得更加厲害。
她本就是先天不足、后天缺少調養的羸弱體格,幾乎心力交瘁,又不敢告訴如非,平白無故讓她擔心,也只得自己忍著。
她不知道如非跟他說了什么,后來聽說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什么都沒說就走了,之后派人將她平常用的東西送了過來,都是她畫畫用的工具,整整裝了一大箱子,還將前些日子買的衣服、鞋子、皮包等一并送來,另外還送來一個新手機。
如非看著那新手機嘖嘖稱奇,沒心沒肺地打趣她:“疼女朋友也犯不上幾天就給你換一個手機吧?怎么,怕你丟了?還是怕別人不知道他有多闊氣?”
未晞嘆而不語,其中原委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個被她忘在別墅的手機,只怕是又被他砸了。而她心里清楚,他心里最想砸的……其實是她。
她又一次不聲不響地走了,這等于犯了他的大忌。記得上次她不明就里觸他逆鱗,他只是默不作聲,私下里卻不動聲色地掐住她的七寸,將她所有的退路封了個干凈,然后氣定神閑地看著她像困獸一樣,山窮水盡。
現在,他依舊默不作聲,只把上班外的時間都用在了樓下的停車場,卻沒再找過她一次,甚至連個電話都沒有。
未晞正想得出神,忽然聽到有人叫門。如非自己有鑰匙,這個時候會是誰?
她在門鏡后一看,竟然是汪東陽。未晞打開門,汪助理還是那副從容不迫、公事公辦的樣子。
“陸小姐……”他說,“阮先生說你還沒吃早飯,怕你傷了胃,讓我把這些淮揚點心送過來。”他將一個古色古香的食盒遞到她手上,接著說,“阮先生還說,后天就是春節,讓我問問你想吃什么,這里還缺什么,少什么。明天,他一塊兒讓人送過來。還說,今天之后,他就不再來了,讓陸小姐安心,沒事的時候也好出去走走,老窩在家里容易悶出病來。陸小姐不喜歡有人跟著,凡是你不喜歡的,他都記住了,以后再也不會了。還有一件事,阮先生囑咐我一定要轉告。你的小妹妹陸幼晞,阮先生已經從陸家那里把人要來了,安置在一家私人療養院里,找了專人照顧。如果陸小姐想當她的監護人,阮先生會找人幫你處理。如果想送她去國外治療,他也可以安排,一切全聽陸小姐的意思。”
汪東陽說完后,就站在門口,像個盡職的戰士,等待首長批示。
未晞被他連珠炮似的一番“轟炸”,一時半刻緩不過神來,又想起眼前這人初見時是何等的精明刻薄,與此時的“愚忠”倒真是大相徑庭,不覺一笑。
“麻煩你告訴阮先生,他說的話,我記下了,會仔細考慮。這里什么都不缺,讓他不用惦記。”
汪東陽點頭會意,臨走的時候,又回頭看了未晞一眼,終于說:“陸小姐,本來我不應該說,可是,實在忍不住。別再跟阮先生慪氣了。我跟了他這么久,從沒見他對誰這樣上心,你該惜福……退一步說,他不是一個心軟的人,這個你該知道。現在他沒說什么,可時間久了,保不齊會怎么樣。說到底,你不可能離開他,又何必非要跟他強著來?只怕最后傷筋動骨的,是你自己。”
送走了汪東陽,未晞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怔怔地看著它。窗外的陽光瀉在上面,像打翻的糯米粥。她撫摸著食盒上精致的掐絲,心里一時惶惶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們冷戰了這么久,如非只當他們是耍花腔,常勸她不要太小性,人家怎么說也是鉆石王老五之首,最有價值的單身漢,本年度新鮮出爐的十大杰出青年,少不得給個臺階下,彼此都好看。汪東陽自不必說了,自然把所有的責任歸咎在她頭上。
不知道的人只當她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一朝得意,恃寵生嬌。可是她滿腹的惆悵委屈,局外人哪里知曉?那些令她傷心害怕、難以啟齒的一切,對親如姊妹的人尚且無法開口,又能說給誰聽?
外人只知他是天下傳奇,看到的都是他的錦繡榮華,萬眾景仰,謙和恭遜。唯有她深知那些面具后的傷口,榮耀下的仇恨,光環里的血腥。只有她親歷過他偶爾的猙獰恐怖,兇狠暴戾。
他曾抱著她溫柔耳語,天上地下,視若珍寶;也曾捏著她的下巴,不帶一絲感情地威脅警告。他黑暗中沉默的眼睛,幽暗的瞳仁,暗藏的獸性;他對人性永遠的懷疑,對人心的不信任,不確定;他掩藏在楚楚衣冠之下,*裸的情欲……
想到這里,未晞一下一下咬著自己的手指,心里一陣陣發虛。實在無法確定那天夜里抱著她需索無度的人,究竟是不是七年前那個溫煦平和的俊朗少年?
她看著那漆紅的食盒,信手打開,里面裝的自然都是她喜歡的吃食,樣樣精致,件件貼心。
“凡是你不喜歡的,他都記住了,以后再也不會了……”
未晞當然明白,這句話背后另有所指。可越是這樣,她心里越害怕,只覺得這就像一只老虎對她賭咒發誓,以后再也不吃肉一樣。
可有誰見過不吃肉的老虎嗎?
她又想到自己的小妹幼晞,此刻就在他的手上。未晞不知道阮劭南將她從陸家要出來,究竟抱的什么樣的心思。威脅?安撫?道歉?誘哄?
她猜他的想法,已經到了筋疲力盡的地步。可無論他抱著什么想法,這招的確是高明。想到幼晞,她就無法坐視不理。
阮劭南現在是真的勝券在握,坐擁天下。可笑的是陸家,就這樣賣了一個孱弱的女兒,如此茍且,又能換來幾個朝夕的平安?
手里的點心恍惚間掉在地上,本就馨香酥軟的物件,自然摔得粉碎。
未晞縮在椅子上,怔怔地看著它零碎的“尸體”,頭埋在膝蓋間,一籌莫展。明天就是新年,未晞看到家里什么都沒有,不免有些后悔,昨天干嗎死要面子說什么都不缺?
其實她跟如非都不怎么喜歡過年,大約孤兒都不喜歡過年。平時不覺得自己跟別人有什么不同,每每到了節日,就彰顯了孤單。
本來她跟阮劭南的新年計劃是:在他海邊的別墅吃新年大餐,那里地方寬敞,還可以放煙花。當然要把如非請來,那里她還一次都沒去過。可惜兩個女人都不會做飯,不過沒關系,廚娘王嫂的手藝比得上五星級酒店的大廚。她自己也學會了做幾樣小菜,勉強拿得出手。除夕之后,阮劭南也有幾天公眾假期,他們可以有一次短期的旅行。阮劭南喜歡看海,一直說要帶未晞去大溪地,讓這個未來的藝術家看看這個傳說中“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享受南半球柔軟的黃金海灘和熱辣辣的陽光。
可惜,一夕之間,物是人非。
未晞打起精神,決定出去添置些年貨,大過年的,總要應應景。
街上的人跟想象的一樣多。未晞去了附近的超市,偌大的地方,因為過年在搞促銷,擠得人山人海。她被夾在一群主婦中間,因為人多,大家都推推搡搡的,最后隨隨便便買了幾樣熟食,兩袋水餃,一瓶葡萄酒,還有她們最喜歡的栗子蛋糕。
經過女性用品區的時候,看到衛生棉也在打折,雖然家里還有,也湊著熱鬧拎了兩大包。
未晞拎著購物袋走出超市,正要過馬路的時候,一輛轎車沖了過來。她本想給它讓路,那車卻停在了她跟前。
從車上下來兩個黑衣男子,一個接過她手里的袋子,另一個彬彬有禮地說:“小姐,老爺想見你。”
陸家老宅建在有“火鳳棲霞”之稱的南山腳下,是陸家的祖產,園子里一色的清代建筑,均是土木結構的小樓,青磚黛瓦,飛檐翹壁,亭臺樓閣隨處可見,環境極為清幽。
未晞記得那古色古香的園子對面就是南山最有名的丹楓嶺,山嶺下有一片碧水湖。每每到了秋季,紅色的丹楓滿布山嶺,目之所至,別無二色,滿眼的楓林如火,霜葉似血。
兩個黑衣男子恭敬地在前面引路,未晞一路走,一路回憶,仿佛從今生回到了前世。
未晞在老宅寬敞的大廳里,看到了自己整整暌違七年的父親。可眼前這個坐在輪椅上兩鬢染霜、臉色蠟黃的男人,跟記憶中那個不可一世的獨裁者,簡直是天壤之別。
而大廳里除了陸子續,還坐著兩個從未見過的婦人,均是三十歲左右的光景,容貌姣好,只是形容憔悴。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和一個三四歲的女孩分別坐在兩位美人身邊。兩個孩子都有一雙黑又亮的大眼睛,長得可愛極了,此刻,只是怯怯地望著她,不敢作聲。
未晞在椅子上坐下,有人斟了釅釅的茶上來。未晞沒動,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美婦幼子,一時不明所以。
陸子續見到未晞,有些激動地說:“你跟你媽媽長得真像。”
未晞笑了笑,“這么多年,難為你還記得。”
男人神色一僵,半天后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為了當年的事,一直記恨我……”
未晞忍不住打斷他,“陸先生,我不想跟你閑話家常。如果有事,請直接說重點。如果沒事,喝過這杯茶我就告辭了,還有人在等我。如果我回去晚了,只怕有人要多想。”
未晞是話里有話,暗示他不要輕舉妄動。雖然她心里明白,倘若阮劭南真知道她的動向,現在她就不會坐在這兒了。這招以虛打實是阮劭南教的,關鍵是要面不改色,稍一露怯,她就完了。
陸子續有些尷尬,咳嗽了幾聲方才說道:“我本不該找你的,可為了你大哥和二哥的孩子,為了給陸家留下最后一點血脈,也只得豁出這張臉來求你。未晞,就當你發發善心,給這兩個孩子一條活路吧。”
未晞默然一嘆,實在不明白,為什么每個人都以為她有改天換地、普度眾生的本事?
未晞平靜地看著他,看著自己所謂的父親,忍不住淡淡道:“對不起,我已經說過了,在這件事上,我愛莫能助。做決策的人從來就不是我,你直接求他倒還實際點。不過……”說到這里,她笑了笑,“我看你還是別求了,因為他不止一次說過,一定會趕盡殺絕。當年你怎么對阮家,人家現在就怎么對你,很公平。”
陸子續聽后,竟然激動得老淚縱橫,后悔萬分地說:“這都是我年輕的時候做下的孽,風光的時候沒有半點人性,將人家孤兒寡母趕盡殺絕,現在輪到自己老來無子送終。咳咳……”話未說完,便縮腸抖腹地咳起來。半晌,他抬起頭,帶著乞求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女兒,“未晞,你就當做好事吧。阮劭南為了討你歡心,連幼晞都要了過去,由此看出,他有多重視你。你好歹試一下,就算不成功,我也算盡了人事,日后躺在棺材里,也可以閉眼了。”
兩個孩子看到爺爺如此景象,馬上跑了過去,圍在老人膝下大聲啼哭,兩位美婦人也跟著哭紅了眼睛。
未晞默默看著眼前這幕慘絕人寰的悲情大戲,心里明白:曾經那么不可一世的人,但凡有出路,也不會跟她這個棄女這樣低眉順目。
陸家是真的散了,陸子續的時代早已過去,如今只是這城市歷史上并不風光的一筆。想他當年是何等威風的人物,現在卻落得如此凄涼的下場。
不是不可憐……
“這么多年,我有個問題一直想不通。”未晞看著自己涕淚縱橫的父親,慢慢說,“當年她躺在你身邊割腕的一刻,她在想什么?是一種什么樣的力量,讓她把自己殘虐到那種程度,也要離開你?每次一想起來,我就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或許你知道答案,能不能告訴我?”
未晞的語氣很平靜,陸子續卻用一種近乎可憐的眼神看著她,仿佛在無聲地乞求她。
未晞只若未見,“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早晨你一覺醒來,看到自己的妻子泡在血泊中,你怕不怕?這么多年來,你有沒有夢到過她?她有沒有在夢中跟你說話?對你說了什么?”
“不,不……不要再說了。”
“你不想說,那讓我來告訴你。她對你說,她死得很慘。她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對她?她滿身是血,把露著白骨的手腕遞到你面前,說她很想你,想你下去陪她。陸先生,我說得對不對?”
“不,我沒有害她。”陸子續駭得渾身發抖,“是她不愛我,她不讓我碰她,寧肯死也不愿意留在我身邊。可是,我愛她,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
“愛?”未晞幾乎冷笑,“原來你的愛,就是用皮帶勒住一個女人的雙手*她?陸先生,你的愛可真偉大。”
陸子續陡然睜大了眼睛,一臉的驚懼和不可置信。
未晞看著他驚訝的表情,疑惑地問:“你是不是一直以為,你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沒人知道?你真的是對自己太自信了,在陸家老宅怎么會有秘密?你的仆人,你的管家,你前妻留下的那些兒女們,哪一個不是有心人?她是你的妻子,你卻讓她在這偌大的家里活得一點尊嚴都沒有,最后,連個端茶遞水的小丫頭都敢欺負她。是你和你們陸家的人,一刀一刀凌遲了她。你現在卻對我說,她的死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陸先生,這或許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大的笑話。”
未晞靜靜說著,這些話在她心中沉郁了七年,整整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