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劭南抬起她的下巴,“傻丫頭,干什么跟我這么客氣?只要是你的請求,一萬件我都答應。”
未晞笑了,阮劭南又貼在她耳邊說:“只除了一件事——陸家。”
未晞的笑還沒來得及收斂,就僵在了臉上。
男人嘆了口氣,“未晞,我要你待在我身邊,做一個簡單快樂的小女人。我什么都不要你想,什么都不要讓你操心。我要你把整個身心都空出來,想我也行,想你的畫也行,只要你開心,你做什么都行。但是,我不要那些無謂的人和事干擾到你,尤其是陸家的人。斬草不除根,后患無窮。這個道理你該懂的,是不是?”
未晞仰起臉看著他,“斬草除根?是不是也該包括我?你難道忘了?我也姓陸。”
男人卻抱著她笑了,“傻丫頭,這怎么一樣?好了,我們不要為了這些無聊的小問題爭下去了。我餓了,陪我回去吃東西,好不好?”
未晞嘆了口氣,他就是這樣,總是喜歡把她當孩子看待,以為只要哄哄她就好了。
其實她心里明白,阮劭南再怎么喜歡她,也不會讓她成為他的“紅顏禍水”“亡國妖姬”。他已經在那么高的位置上,絕不會允許自己有任何的弱點,更別說給敵人以此掣肘的機會。
說到底,對于這些叱咤風云的男人來說,再好的女人也不過是天上的云。男人在閑暇之余,可以欣賞白云的美麗。可是,云就是云,終究帶不來覆雨,更別妄想可以改天換地。
她的聲音小了下去,“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陸家并不是每一個人都罪大惡極。就像我的小妹幼晞,她小的時候發生意外,從樓梯上摔了下來,醫生說是高位截癱,這輩子都要躺在床上。而且……她從來都沒害過人,更沒害過你。”
見她眉頭微蹙,阮劭南又柔聲哄著她:“看你,說著說著就皺眉頭。好了,我答應你,會仔細考慮一下這件事,好不好?”
話都說到這里了,未晞還能再說什么呢?他阮劭南是從不跟人討價還價的人,沒人敢,也沒人能。現在不管是敷衍也好,是哄她也罷,他卻愿意為了她而讓步,她真的沒法要求更多了。
阮劭南的快樂時光并沒有持續太久,他出院后就有一堆公事等著他去處理。
未晞的學校已經放假了,雖然阮劭南再三要求,可是她沒有搬到他的別墅去住,也沒有再去娛樂中心上班。那里雖然豪華,倒也不是什么糜爛不堪的地方,她靠勞動賺錢,也不覺得有什么,只是考慮到阮劭南的身份,她多少還是有些顧忌。而且,未晞也早就想換個工作,她骨子里有股放不下的清高勁,實在搞不定服務行業那些復雜的人際關系。
可是,少了那筆收入,她日后的學費和生活費就出了問題,還有那些昂貴的顏料和畫具。
阮劭南給了她一張附屬卡,卻被她一直扔在他別墅的抽屜里。他的心意她領了,可是她不想讓自己像那張卡一樣,變成一件附屬品。倒不是她矯情,而是多年的習慣使然。另外就是自尊心作怪了,越是感覺到她與他之間的差距,她越是想在金錢方面保持自己的獨立性。
后來,她把這種想法對如非說的時候,如非倒不以為然,“你為了他連出國留學都不去了,他自然有責任照顧你。再說,他又不是養不起你,你又何必為難自己?”
未晞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什么都靠他,那以后他要是不要我了,我不是要活活餓死?”
如非想了想,“你說得也沒錯,不過阮劭南一看就是那種大男子主義的男人。你這樣,他礙著面子,嘴上不說什么,可心里一定會生氣。”
“他應該……能理解吧?”未晞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心虛,其實,她自己也拿不準。
這些日子,未晞就一直在外面跑。可找工作實在不易。幾天下來,她腿都跑軟了,工作還是沒有著落。
阮劭南不動聲色地看了幾天,最后似乎實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問她:“花我的錢就這么難為你嗎?你是因為我才失去了工作,就當是我補償你,這也不可以嗎?”
未晞剛從外面回來,一邊喝水一邊搖頭,“不可以!是我自己決定辭職的,跟你有什么關系?”
“那當我借給你的好了。我也不是白借給你,等你畢業找到了工作,按銀行利率連本帶利還給我好了。”
未晞略略沉吟了一下,還是搖頭,“還是不行,學費可以跟你貸款,可是我的生活費總不能也找你貸款,總要我自己賺才行。”
阮劭南真是啞口無,挑眉看她,“你這脾氣到底像誰?”
未晞笑著說:“你不知道嗎?世界上最偉大的藝術家都是窮困潦倒的。藝術只有誕生于饑餓的瞬間,才能觸動人的靈魂。聽說過高更嗎?他喝過刷海報的糨糊。還有梵高,他餓極了連摻過松節油的油料都吃過。還有……”
阮劭南越聽越不舒服,干脆打斷她,“行了,我可不想讓你去吃那么惡心的東西。要不這樣吧,我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喜歡收藏名畫,你可以幫他們修畫,應該是筆不錯的收入,比你在那邊賺得要多,工作時間還自由。”
未晞點點頭,“的確是個好辦法,可是……修補名畫一般都會找比較出名的畫師,那些畫大多都價值連城,他們信得過我嗎?”
阮劭南正在忙著自己的公事,連頭都沒抬,“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只負責介紹介紹,成不成在你。是你說要自力更生的,怎么連這點自信都沒有嗎?”
未晞想想也是,要是連這點自信都沒有,她這么多年的畫真是白學了。雖然這份工作是阮劭南介紹的,可是她憑本事掙錢吃飯,倒也心安理得。
阮劭南的確很有面子,看著放在他書房的那幾幅畫,未晞好像做夢一樣。她不知道阮劭南這都是些什么朋友,收藏的竟然都是大師的珍品。她捧著那些畫的時候,感覺自己的手都在發抖,生怕有什么閃失。
阮劭南看她放也不是,拿也不是的模樣,慢騰四穩地說:“幾幅畫而已,就算你弄壞了,我也賠得起。”
未晞剛剛松了一口氣,阮劭南接著又說:“不過我的錢可不是白搭的,反正你除了畫畫也沒別的本事,以后干脆錢債肉償,一點一點還給我好了。”
這人說話怎么這么毒?她不過是拒絕了他的幫助,他就這么擠對她。她知道,這些日子他一直憋著一口氣,只等著找個機會發出來。斤斤計較又小氣吧啦的男人!
不過他的話,倒是徹底激起了她的斗志。
真正開始之后,未晞發現并沒有想象的那么難,只是很花工夫。這些油畫大多年代久遠,顏料表層有了細小的龜裂。既要將有些小裂紋修補好,又不能破壞了畫本身,需要技巧和耐心。
未晞做得很用心,阮劭南干脆將易天頂樓的書房分給她一半。每天她在這邊修畫,他在這邊工作。這樣安排的目的是:他想她的時候抬起頭就能看到她。誰叫他是大忙人,連談戀愛的時間都少得可憐,只有一心二用。
易天跟泰煌的收購戰,正在關鍵的時候,每一分鐘都可能有變數。他說要一起出去旅行的計劃,也只有向后延了。
阮劭南覺得很遺憾,未晞卻無所謂。跟喜歡的人在一起,無論做什么都是一種快樂。就像現在的他們,他每天都很忙,她也沒閑著,可是疲憊時一個眼神的交流,彼此就能心領神會。
這些日子,未晞一直在想,幸福究竟是什么?有人說,幸福不是長命百歲,不是榮華富貴,而是想吃的時候就有得吃,想被愛的時候就有人愛。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說,未晞現在真的很幸福。
阮劭南算不上是一個很有情趣的男人,事實上他大多時候都很嚴肅,板著臉的時候更讓人不敢親近。他的屬下都很怕他,未晞有時也很怕他,尤其是在他生氣的時候。可是,他對她還算好。大約是怕她逃走,所以就算她觸到了他的逆鱗,他也會收著些脾氣。
但或許是習慣使然,他跟她說話總是用對小孩子的語氣,無論是哄她,還是訓她。比如:他會告訴她,不要頭發沒吹干就睡覺,不要光著腳走來走去,不要沒吃早餐就往外跑,不要咬鉛筆,不要把顏料抹得滿臉都是,活像只花貓。
未晞像株野生植物一樣自由自在活了那么多年,自認自理能力還是不錯的,可他要求太高,她又隨性慣了,在他面前總是處處碰壁,幾乎讓她信心全無。可是,他又真的很寵她。她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平時忌諱什么,他都會暗自留意。
新年將至,阮劭南也難得有幾天假日,早上起得很晚。未晞已經習慣了兩邊跑,昨天晚上待得晚,就住在了這里。
她習慣早起,阮劭南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畫室修畫,他從身后抱住她親了一下,一股顏料味。未晞轉過臉回應他,卻忍不住笑出了聲。因為剛睡醒,他頭發亂亂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有些憨憨的。他平時太完美,太一絲不茍,很少見他這樣不修邊幅,倒有種說不出的親切可愛。
“我今天休息,我們出去轉轉?”他在她耳邊吹氣。
未晞笑著躲他,“等我一會兒,這幅畫還差一點。”
“工作是永遠都干不完的,不差這一點時間了,別做了。”他說完就把她的畫筆奪了過來。
街上的人不少,臨近新年,大家都在置辦年貨,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的節日氣息。阮劭南將車停在一家服飾店門口,未晞覺得似曾相識,忽然想起來,這不就是他上次帶她來的店嗎?
“快過年了,你總要添置些新衣。這家店的衣服很適合年輕女孩子,我們進去看看。”他親昵地摟著她的腰。
店員依舊熱情周到,阮劭南坐在沙發上隨意地翻著雜志。未晞從試衣間走出來的時候,只覺得這場景非常熟悉。在這金碧輝煌的背景里,直到今天,她依然記得,當初的自己是懷著怎樣一顆忐忑的心站在這里。當然,還有屈辱。
“很漂亮……”阮劭南在身后抱著她的肩膀,寵溺地親了親她的側臉,由衷地贊美。
女店員笑意盈盈地說:“阮先生眼光真好,這條羊毛裙是華倫天奴這一季的新款,非常適合這位小姐優雅的氣質。”
阮劭南幫未晞正了正領口,“記住陸小姐的尺碼,她最怕嫌麻煩,以后有什么新貨直接將清單送過來,讓她挑好了。”
店員馬上說:“我們可以直接將成衣送到您府上,讓陸小姐試穿。如果陸小姐不滿意,我們還可以替您聯系歐洲的廠家,專門為陸小姐量身定做。”
他這才俊顏微霽,滿意地笑了笑,“這樣最好。”又轉過臉對懷里的人說,“讓你自己出來逛一次街,比登天還難。我又不能經常陪著你,這樣就方便多了。”
未晞有些無奈,“阮先生,我還是學生,每天穿著國際名牌在學校里走來走去,你不覺得太招搖了?”
阮劭南拿起一件白色羊絨大衣在她身前比了比,隨口應道:“你就說是網上淘來的仿版,不就行了。”
未晞簡直啼笑皆非,虧他想得出來。
阮劭南似乎興致很濃,店員也忙得不亦樂乎。未晞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活的塑料模特,像個陀螺一樣被人轉來轉去。他看得高興,她試得辛苦,很快就累得愁眉苦臉,又不敢說出來,怕他罵她沒良心。
店員很會看眼色,懂事地說:“陸小姐一定是累了,您跟阮先生在沙發上喝杯茶休息一下,我去前面看看有沒有適合陸小姐的圍巾。”
未晞坐在沙發上,隨意向四周看了看,忽然發現一件低胸緊身皮裙,款式火辣性感。她不由得想起了如非那張個性而張揚的臉,她最適合穿這樣的衣服,又嫵媚又率性。
看到她一直盯著那件皮裙看,阮劭南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問她:“順便也替如非挑幾件吧,讓她陪你一起穿,你是不是會舒服點?”
“這……”未晞遲疑了一下,“不太好吧?”
“傻丫頭,跟我還客氣什么,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東西。”他貼在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說,“你整個人都給我了,我送你幾件衣服算什么?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那晚上好好補償我。”
未晞的臉唰地紅了。雖然兩個人已經親密至此,可是他從來不開這樣的玩笑,尤其還是在公共場合。
看出她的窘迫,阮劭南大笑起來,彈了彈她的臉,“我說的是讓你做飯給我吃,你想什么呢?”
他竟然耍她!未晞憤憤地看著他,用無比怨毒的眼神譴責他。
“別再瞪了,像只幽怨的小狗,一點震懾力都沒有。”他親了親她的眼睛,抱著她笑得開懷又開心。反正他就是吃定了她臉皮薄,又磨不開面子,所以處處被他制得死死的。
后來想想反正都買了,阮劭南又要店員給未晞配上同色系的皮靴和皮包。這實在太奢侈了!未晞光是數著價簽上的零都覺得頭發暈,忍不住去拉阮劭南的袖子,可這根本沒用。
回來的路上,未晞回頭瞧了瞧那些堆在后座的大袋小袋,心疼得厲害。
“是不是太浪費了?我要是穿上這些衣服,估計連門都不敢出了。”
“有什么不敢的?我阮劭南的女人,當然什么都要用最好的。”他有時就是這么大男人。
未晞忍不住問他:“你跟多少個女人說過這樣的話?”
阮劭南低低地笑了一下,“你不會吃醋吧?除了你,別人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未晞哼了一聲,“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看著前面的路況,眼神專注,“甜蜜語當然也說過,不過那都是在床上,應景而已。我最恨別人騙我,那些女人也明白,在我身上討不到額外的便宜,于是也就老老實實。漂亮的女人大多貪錢虛榮,為了錢什么都出賣,而我需要的也只是感官上的愉悅。這個圈子里的男女關系,表面上看著體面,扒開那層皮,都是*裸的錢欲交易。”
未晞說:“不見得所有女人都是這樣。在你買過的那些女人中,或許有人真的愛過你,卻因為你的冷漠而不敢說出來,自己碎了一地的芳心。”
阮劭南笑起來,“你這是在替她們叫屈嗎?傻丫頭,你以為她們自己在乎嗎?就算有那么一兩個有真感情,還不是轉頭就忘?這種感情太廉價,連施舍給街邊的乞丐都不配。”
他有時就是這么刻薄,對于人性的弱點卻有一針見血的敏銳。不能說他全部都錯,只是太功利。
未晞沒再說什么,轉過臉看著窗外的街景。
等紅燈的時候,阮劭南接了一個電話,誰知道他接過之后臉色就變了。
“未晞,我有事馬上要回公司一下,你自己回去可以嗎?”
看他的臉色也知道事態嚴重,未晞馬上說:“你在前邊把我放下就可以了,我自己坐車回去。”
阮劭南走了之后,未晞忽然覺得有些心慌,一半是替他擔憂,一半是一種她自己也說不出來的情緒。
未晞一時不知道該去哪里,索性在街邊散起步來。城市的天空是淡淡的藍,偶爾有幾片輕薄如絮的白云。天高云淡,南方的冬季總是薄薄的一層晴暖,倒是出游的好天氣。
未晞正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軋著馬路,忽然聽見一陣狂躁的引擎聲。接著,一輛無比彪悍的摩托車從她身邊擦過。嚓!一聲急促的剎車聲,摩托車在離她腳尖幾厘米的地方大大咧咧地橫下來。車手摘掉黑色的頭盔,陽光下,露出一張俊帥的臉。
未晞疑惑地問:“怎么每次我在街上亂逛,都會被你撿到?”
“你不知道嗎?我這人有個愛好,專門喜歡撿一些小貓小狗回家。”池陌笑起來,雪白的牙齒,深邃的五官,麥色的皮膚,有點像某個廣告的模特,在薄暖的冬陽下有一種說不出的英俊奪目。
“撿回去干什么?你又不喜歡動物。”
“撿回去煮湯啊,打打牙祭。”
未晞啞然失笑。他有時就是這么壞,放肆大膽,口無遮攔,卻不討厭。
“你做什么呢?”池陌問。
未晞聳聳肩,“沒地方好去,隨便轉轉。”
池陌拿出備用頭盔扔給她,“那正好,走,我帶你兜風去。”
池陌將車停在陽光海岸,這座濱海城市最美麗的地方。
細白如雪的沙灘,翠綠的海灣,鋪滿陽光的海岸線……一切都像從雜志上走出來的一樣。
兩個人坐在金色的沙灘上,肩并著肩,細聽遠處的海浪。
這樣的氣氛,這樣的景色,這樣明亮的陽光里,似乎什么都不必說了,只是單單這樣坐著,就充滿了詩情畫意般的美麗。
在滔滔的拍岸聲中,池陌忽然有些恍惚地問身邊的人:“未晞,你幸福嗎?”
未晞微微一笑,“我很幸福,可是……我會害怕。”
池陌奇怪地看著她,“你怕什么?”
“不知道,或許就是因為太幸福了,讓我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總懷疑眼前的歡騰熱鬧,不過是一場虛華。”
池陌輕笑一聲,“你害怕,是因為你在乎。你在乎他,他在你眼里才那么閃耀。你不在乎他,他就什么都不是。”
未晞低低笑了一下,心想這話說得有理。但是若被阮劭南知道,大約又要罵她沒良心。
不知不覺間,黃昏已經悄然而至。兩個人背靠著背,望著暮色下的沙灘,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池陌,你記不記得,我們認識多久了?”
“兩三年了吧。”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
“記得,你跟如非那時還在酒吧賣酒,有幾個混混找你們麻煩,拿了酒不給錢,還對你們動手動腳,正好被我瞧見,就替你們教訓了他們。可你這個丫頭片子,竟然連句謝謝都沒說。”池陌不甘地數落著。
未晞打了個哈欠,笑了笑,“我當時是被嚇呆了。話說回來,你打人的樣子真是蠻帥的,我當時覺得就像電影似的。”
池陌笑得很得意,“你現在才知道啊?那你還這么不待見我?”
“待見你的人太多了,只怕要從‘絕色’排到后街去,你還嫌不夠?當心老天爺教訓你。”
池陌轉過身作勢要撕她的嘴,未晞笑著躲過去。
“現在想想,我真該好好謝謝你。”未晞用手擋著胭脂般的霞光,“那時我們剛離開孤兒院,什么都不懂,每天被人欺負。你是第一個幫我們的人,也是第一個讓如非放下我,跟你走的人。雖然她自己一直說,跟你只是玩玩,可是我覺得,她真的很喜歡你……”
池陌側過臉,看了看靠在自己背上的人。她的小身子靠著他,一張小嘴卻說個不停。
有時候這樣看著她,池陌會想,愛情究竟是什么?是四目相對時的一見鐘情?還是朝夕相處中的日久生情?
人又為什么會愛上另一個人?因為茫茫人海中的回眸一笑?還是狼狽困頓時的楚楚可憐?
他心里一痛,看著她蝶翼般的長睫,忽然打斷了她,“未晞,我要走了。”
未晞立刻坐直了身子,轉過臉看著他,“你要去哪兒?”
“不知道,只是不想繼續待在這兒,或許回東北看看,我父母就是從那里來的。”
未晞沒去過那么遠的地方,她印象中的北方都是飛雪連天,朔漠茫茫的。池陌習慣了都市的燈紅酒綠,那么荒涼的地方,他怎么受得了?
“那邊有什么?你怎么生活?”
“白山黑水,大豆高粱,只要有手有腳,就不會餓死。”
“一定要走?”
池陌收斂心緒,一手摟住未晞的肩膀,痞痞地笑著,“怎么?你舍不得我?”
未晞仰起臉,坦率地說:“我就是舍不得。那邊你一個朋友都沒有,這里再不濟,我們大家好歹是個照應。你不要走了,留下來,好不好?”
池陌心中一動,眼前的盈盈翦水與三年前的清澈重疊,仿佛草葉上的露珠,泠泠清透。他有些按捺不住,低聲問:“未晞,我能不能抱抱你?”
未晞一下呆住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池陌就長臂一伸,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他急促地呼吸,她就在他懷里,他能聞到她頭發上的香氣,如同無數個夜晚,他在如非那里聞到的一樣。他記得她的嘴唇,是淡淡的粉紅,好像小時候在上野看過的櫻花,有風一吹,錦重重的花瓣紛紛飄落,在清白如練的月光下漫天飛舞。
他的血液洶涌澎湃,在這最后的時候,就讓他放縱一次吧,只要一次就好。此去一別,就是相見無期了。
“池陌,你干什么?”察覺到他的意圖,未晞像飛蛾似的撲騰起來,“池陌,放……”
遠處驚濤拍岸,浪花擊空。他的手指緊緊箍住她的下巴,太急躁,甚至咬破了她的嘴唇。她被他封住了唇舌,卻還在“嗚嗚”掙扎著,手被他別在身后,一雙眼睛驚訝又驚恐地看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放手,未晞退開一步,眼淚幾乎要掉下來。她這樣信任他,可他怎么能這么欺侮她?
池陌什么都沒說。這么久的時間,他只敢遠遠看著,不敢靠近,不敢觸碰,卻在最該放手的時候,偏偏踏過了雷池,做了最不該做的事情。
未晞要自己走回市區,可是池陌不讓。這里離市區很遠,天又快黑了,他怎么放心她一個人在路上?
他將她帶回市區,才放她下來。未晞招手叫停了一輛出租車,鉆進去就走了。池陌靜靜地看著出租車的尾燈,好像兩滴紅色的眼淚,融入潮水般的車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