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什么?就是讓我們用大部分的時間來經歷痛苦,并且解決痛苦。比如饑餓,比如貧病,比如漂泊,比如……
阮劭南把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未晞和如非正要收工回家。
未晞看著阮劭南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手機是他送的。舊手機被他砸了之后,他就給她買了這個,還讓汪東陽親自送到學校去。
最新款的手機,價格自然不菲。未晞收到手機的時候,電話簿上已經存了一串號碼。阮劭南的手機,辦公室電話,住宅電話,秘書臺電話,司機電話……甚至連他助理的電話都有。
手機兀自響個不停,未晞認命地接起來。
“未晞,我想你。”
很好,一句話簡單干脆,直指人心,未晞幾乎可以看到電話那頭阮劭南不容置疑的表情。
“太晚了,我想回家……”未晞試圖垂死掙扎。
“你媽媽的骨灰,是不是該找個好點的地方,讓她入土為安?”他慢悠悠地說,輕寡的語氣沒有一絲感情。
這就是沒得商量。未晞看著高遠的天空,風卷著雪花吹過來,很冷,卻冷不過他的三兩語。
“我讓司機去接你。”這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他永遠知道她的軟肋在哪兒,也不認為她有本事拒絕。
未晞心底一片凄愴,問:“你在哪兒?我自己去。”
阮劭南似乎有些驚訝,稍稍停頓才說:“我在公司,你知道地方。”
未晞放下電話后,看了看如非,有些抱歉地說:“如非,你自己回家吧。”
如非抓住她的胳膊,神色緊張,“會不會有事?”
未晞搖頭苦笑,“不會有大事。不過……”她眼里滿是冰涼的酸楚,“我不想再有下一次了。”
阮劭南站在易天集團的最頂樓,看著落地窗外回旋的雪花。那銀白色的雪片,輕舞飛揚,將黑夜包裹成銀白相間的世界。
或許是霓虹燈的關系,此刻的天空是一種奇異的暗紅,好像鮮血暈染了夜的胸膛。腳下是燈火通明的城市,因為在最熱鬧的商業區,所以就算過了午夜,這里依舊繁華得不似人間。
很少有人知道,易天主席在公司的最頂層居然有間面積不小的起居室。這是在他接手易天后,令人特意將最頂層的會議室間隔成現在的規模。
這里有臥室,書房,浴室,獨立的衛生間,廚房,甚至還有一個小型吧臺。他每每工作到深夜,就在這里休息,所以待在這邊的時間甚至比家里還多。
其實除了工作,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喜歡這里,更勝過那座靠近海邊的別墅。
人總是要站在高處,才會知道低處的人有多么的渺小,才能告誡自己,永遠不要做俯仰隨人的那一個。
呵,居安思危吧……
叮咚!是電梯的聲音,他有私人電梯直達這里。阮劭南放下酒杯,打開大門,看到了一個雪人。
未晞整個人都是白色的,衣服,頭發,眉毛,連睫毛上都掛著雪花。屋子里溫度高,雪很快化成了水,如同淋了一場大雨,只是這雨與盛夏的雨不同,冷如霜刀。
阮劭南在門口愣了三秒,幾乎認不出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干的。
他鎖好門,一不發,也不管她,自己進了另一個房間。未晞站在那里,像只溺水的流浪貓,光著雙腳,頭發上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
阮劭南再出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一條毛巾,什么都沒說就扔在她臉上。未晞正想拿下來,腳就離了地,還沒弄清楚,人已經被他打橫抱起來。
他抱著她走進浴室,將她直接扔進浴池里,像扔一個麻袋。他的方形浴池很大,未晞連衣服都沒脫,就快被水淹沒了。
水很熱,包圍著她,像無數根針在扎,受刑一樣。未晞用手臂抱住自己,肩膀不由得縮在一起。水面忽地漲了起來,她被一條胳膊鎖在胸前。
阮劭南一手抱著她,另一只手隨意地搭在浴池邊上,后背靠著池沿,微合著眼睛。他緊抿著嘴唇,下巴繃得很緊,喉結上下滑動,放在池邊的拳頭緊緊握在一起,仿佛在極力隱忍什么。
適應了水的溫度,未晞的身子漸漸暖起來,可衣服沒脫,時間長了就癢得難受,忍不住扭動一下。
“怎么了?”阮劭南睜開眼睛。她的動作很輕,可是他太敏銳。
“不太舒服。”
阮劭南轉過她的身體,讓她面對著他。
未晞這才發現,他的身材出乎意料的好。肩寬臂長,標準的模特體型,難怪穿什么都那么服帖漂亮。他或許經常做運動,賁張的肌肉,每一處紋理都很健壯,隱藏著難以估量的危險和蓄勢待發的獸性。
她心里一顫,不由自主地向后縮了一下,阮劭南卻一把扣住她的下巴,觀察著她的每一個表情,“跟我一起,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舒服?”
“是你要我來的。你只說你想我,沒說想什么樣的我。如果這樣讓你不滿意,那么下次想要什么樣的表情,請提前三天通知。”
這幾乎稱得上是挑釁了。
話剛出口,未晞就后悔了,明知自己不該惹他,逞一時口舌之快的結果,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果然,阮劭南稍一用力,便將她壓在池邊的軟榻上,角度恰好不會讓她太難過,想要掙脫卻又用不上力氣。
他總是這樣,談笑間殺伐決斷,連她對他的恐懼,他都能控制得恰到好處。他從來不會將她逼到以命相搏的地步,卻能讓她怕他怕到骨子里。
他的唇落下來的時候,有令人暈眩的氣息。未晞的心縮成一團,剛剛有些紅潤的面孔瞬間雪白,身子不由得僵在一起。
此情此景,讓她想起那個天翻地覆的夜晚,仿佛瞬間將那晚親歷的一切悉數重溫了一遍,再一次掀起心中的驚濤駭浪,再一次被人碾成粉末,吞噬干凈。
她不敢看他,側著臉發抖,他卻笑了,在她耳邊促狹道:“怕成這樣,又偏來惹我?”
阮劭南見身下的人一不發地望著他,人在他懷里,卻是滿眼的凄悵委屈,不由得嘆了口氣,又移到她的耳邊,柔柔地囁嚅著:“別怕,別因為上次的事記恨我,也別因為其他的事責怪我。我也生自個兒的氣,本來心里想的都不是那樣兒,卻偏偏把那些不堪的手段用在了你身上。可是未晞,真的,但凡有辦法,我也不會這樣逼你。所以別怕我,也別躲著我。你不知道,你那個樣子,我有多難受。”
他吻著她的唇瓣,著迷似的軟軟說著:“就像我們以前那樣,好不好?你以前很喜歡黏著我的,你不知道,那時我多希望你快點長大。可如今你人大了,卻跟我疏遠了。未晞,你想要什么,你要讓我知道。只要是你想的、喜歡的,便沒有辦不到的。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替你摘下來,好不好?”
星星?他心里明白她要的不是那個,卻偏又拿這樣的話來哄她。她想怎么樣,上次在海邊已經說得明明白白,而他的回答是:這輩子,她想都不要想。
未晞側過臉,好像一句話都不想說,阮劭南也沒再說什么,手卻伸向了她的衣服。
未晞被嚇了一跳,怎么也沒想到他會這樣,本能地往后退,一只手揪著衣領,渾身濕漉漉,縮在一角,像只可憐的小老鼠。
他將她拉近,不讓她亂動,好笑地看著她,“你不會真的想穿著衣服洗澡吧?”
她當然不想,可是……未晞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熱。
他貼在她耳邊輕笑,“我早就看過了,你還害什么羞?”
他的吻落在她的背上,有種戰栗的灼熱。發現她的異常,他輕笑著用手臂環住她的肩膀,用濕漉漉的頭發摩挲她的臉。
“你的頭發怎么留得這么長?過腰了吧?”他將她的長發撩到一邊,那黑色的發絲在水中鋪散開來,像靈動的水藻。
“十四歲之后,就沒怎么剪過,分叉的時候偶爾修一修。可惜,我的發質還不夠好,只能留到這兒了。”
“多用護發素會不會好一些?”他把一綹長發握在手里,感受著手心的滑膩,“一直留著吧,我喜歡。”
她皺了皺鼻子,“很麻煩。”
“有多麻煩?”他扳過她的下巴,故意跟她抬杠,“比生孩子還麻煩?”
她笑了笑,這時倒不怕他了,“就是比生孩子麻煩,又難洗又難打理,不信你自己試試?”
他笑起來,將她抱一抱,在她耳邊呢喃著:“留著吧,以后我幫你……”
她想說些什么,可終究沒有說出口,忽然很貪戀這樣的氣氛,兩個人一起,就像老夫老妻,做些無聊的傻事,說些無關痛癢的閑話,家長里短,柴米油鹽,不知不覺就是一輩子。
可她知道,這短暫的快樂是偷來的。笑的時候,就會有偶爾的恍惚,那笑于是就凝在臉上,仿佛某種標志,紀念著一段快樂的過去。
時光無法倒流,歷史也不會重寫,世間的事也總會順著其應該發展的方向而去,無法撤銷,不可逆轉。
每次一想到這里,所有的快樂都會瞬間消失在空氣里,只余留微弱的氣息。
原來快樂也可以沒有明天,這真是一件令人傷心的事……
未晞的情緒又不可救藥地低落下來。
男人發覺她的異常,也沒了玩鬧的興致,在她脖子上輕輕一吻,低聲說:“我好了,你慢慢洗。”
她聽到一陣稀里嘩啦的水聲,他圍上浴巾出去了。
浴室里的溫度沒變,未晞卻感到冷。她看著自己被溫水泡得發白的手指,水從指間流下,掌心空洞,攥成拳,握住的只是空虛。
她轉過臉,看到池邊放著他的男款襯衫,應該是他特意留在這里的。她的衣服還沒干,估計這里也不會有多余的睡衣。
她走出浴池,抽了一條手巾將自己擦干,然后拿起那件襯衫,昂貴的面料,考究的剪裁,連小小的袖扣都是低調昂貴的藍寶石制成的,在燈光下煥發出幽靜的光彩。
在陸家的時候就知道,真正的有錢人,就是他所穿所用,都是量身定做,大到汽車豪宅,小到一顆小小的紐扣。
未晞記得,阮劭南以前就喜歡穿白襯衫,大約是還在上學的緣故,他的白襯衫也只是最普通的那種,可是,總是洗得很白很干凈,她把臉貼上去的時候,能聞到淡淡的洗衣粉的香氣,好像夏夜里的丁香,在淡淡的月光下溫柔彌漫。那是讓人安心的味道,靠在他懷里,就一輩子不想離開。
可是現在,摸著襯衫那精致的紋路,卻讓她感到陌生。應該說,除卻某些可以勾起回憶的小瞬間,他現在的一切,都讓她感到陌生。
臥室的落地窗外,是一片寬闊的露臺,四周圍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中間是一個小型游泳池,正對著城市繁華的夜景。未晞忍不住再次感嘆,有錢真好。誰能想到把游泳池建在這么高的地方?就算想得到,有幾個人能做得到?對著明月清風和城市的繁華暢游,該有多快意?
然而,房子的主人只是坐在臥室的落地窗前喝著紅酒,似乎沒有想下水的意思。想想也是,今天的天氣,似乎不適合。
“過來坐。”他拍了拍地板上的墊子。
未晞走過去,頭發還在滴水,襯衫很寬大,她把袖口卷了起來,一邊走一邊用毛巾把頭發擦干。
阮劭南倒了一杯茶給她,自己接著喝酒。未晞發現他喝得很多,不過一會兒工夫,一瓶紅酒已經快見底了。
“會游泳嗎?”氣氛有些凝滯,他似乎一時找不到什么話題,隨口問道。
未晞看著那泓倒映著星光的池水,笑了笑,“我對游泳池向來敬畏,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也從來不看游泳比賽,甚至連看到泳池里的水都會惡心。”
“為什么?”他有些好奇。
未晞端著茶杯低聲說:“如果一個人,曾經一次次地被人按進水里,再被一次次拉出來。我想,他也會跟我一樣。”
“什么?”他很驚訝。
“我二哥陸壬晞……”未晞定定地看著外面的池水,整個人忽然有些發虛,心在胸腔里抖得厲害。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勇氣,將當時發生的一切說出來。過去的一切她從來就不愿意去回想,那些令人發指的遭遇,那些可怕的屈辱,那些不見天光的日子。她不說出來,他永遠都不會知道。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年的暑假,她的二哥陸壬晞,這個陸家人最看重、最聰明的孩子,究竟對她做過多么令人發指的事。
她告訴阮劭南,陸壬晞是怎么樣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按進水里,又是怎么樣一次又一次地揪她出來。每次他都要她看著他的臉,有時她的眼前一片漆黑,有時能隱隱約約看到他嘲笑的眼睛。她的肺疼得好像要爆炸一樣,水嗆進氣管里,喉嚨像有刀子在割,鼻腔像有火在燒。直到她熬不住了……她開始求他,又哭又叫,用盡一切方法哀求他。可是,就算這樣,他還是不肯放過她。他享受過后,又一次將她摁下去。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聲音一直帶著難以控制的顫抖,漸漸變得顛三倒四,支離破碎。她目光僵直,神情呆滯,仿佛一個掉了漆的提線木偶。
阮劭南抱著她的手不知不覺用上了力氣,有力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收緊,幾乎要掐進她的肉里。然而未晞對這一切毫無所覺,她感覺不到疼,也感覺不到男人的緊繃。她毫無防備,一頭栽進記憶的洪流里,如同栽進一個無底深淵里。
她忽然轉過臉,直勾勾地望定他,“你知道他加諸在我身上的恐懼是什么嗎?不是暴力,不是死亡,而是在你生活中的某一個時間,有一個人,可以讓你活得生不如死。而這個時間,不可推測,無法預料,它像陽光下的影子與你如影隨形,它會慢慢抽干你……”
“不要再說了!”阮劭南聽不下去了,他緊緊抓住她的肩膀,“不要再說下去了……”
未晞卻笑了,蒼白的微笑在清涼的月光下竟然顯得有些詭異,“你聽不下去了?他是不是也讓你聯想到了什么?”
他猛地抬起兇狠的眼睛,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獵豹,用眼神就能將獵物拆解入腹。他狠狠地抓著她,將她整個人摁在落地窗上,幾乎要將她嵌進玻璃里。
“你是故意的!”他從牙縫里狠狠咬出這幾個字,“你現在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是不是都是你事先設計好了的?”
“你說呢?”她不答反問。
他抓著她的肩膀,幾乎想撕裂她,“你怎么會這么可怕?我簡直不敢相信!”
未晞忍著肩上拆解似的劇痛,有些凄慘地看著他,“究竟是誰可怕?你若問心無愧,又何必惱羞成怒?我今天做的事,說的話,讓你覺得不舒服嗎?那我呢,這兩個月來,我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你可以一次次將我逼進絕境,再給我一根救命稻草。我就像被人一次次摁進水里,再被人一次次拉出來。這個過程……對,就像熬鷹。什么時候我熬不住了,你才會滿意。所以,第一次,你就不讓我閉上眼睛,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看著自己有多無力,多絕望。每一步你都算好了的,你要我不敢拒絕你,就連做夢都要夢到你……”她忽然笑了笑,“這真是一種浪漫的摧殘,你一定認為自己是這世上最偉大的情圣,是不是?”
“我說,不要再說了……”阮劭南慢慢扣住她的脖子,他的手很冷,凍得人直哆嗦。蠻暴的戾氣撲在她臉上,陰寒的眼神讓她相信:如果她再多說一個字,他真的會掐死她。
可是,她卻不怕死地偏要說下去。
“你甚至比陸壬晞更可怕,更高桿。你連死人都不放過,都可以拿來利用,你讓我痛得說不出來。我真的很想知道,像我這種本來就一無所有的人,如果有一天,我連我媽媽的骨灰都不在乎了,你還有什么資本?”
他的大拇指卡住她的喉嚨,手指咯咯作響。他極力控制著自己不至于揚手扇她一個耳光,忍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卻無法阻止手上吃人的力氣。
她的喉嚨幾乎要被他碾碎,可是,她還能說話。
“你不會知道……這些日子……我只做一個夢……夢里都是你……都是那個巧取豪奪的你……我做夢都會嚇醒……你想讓我愛上你……可能嗎?”
致命的一擊!
砰!他猛地將她摔在地板上,身上的血管幾乎要炸開,額頭上的青筋都突了出來。他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獸,將她揪起來,又狠狠地撞在地上,幾乎撞出了她胸腔里的所有空氣。她眼前一黑,倒不過氣來,只是疼,疼得那么可怕,像被千斤墜壓斷了肋骨,又像鳥兒被人掰斷了翅膀,扔進了無底深淵。
他似乎對她說了什么,可是那聲音太遙遠,她聽不真切。他開始撕扯她的衣服,動作蠻暴得好像要將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五臟六腑一起揪出來。
單薄的衣料禁不起強烈的扯拉,裂帛的聲音那么刺耳。驚亂之中,她隨手摸到了那個酒瓶。她一把抓住,可是他的動作更快,扣住她的手腕狠狠地砸在地板上……
啪!酒瓶爆裂。
有東西從她手上流出來,鮮艷的紅色,一滴接著一滴。
十指連心,她不知道有多少碎片扎進了手里,眼前一黑,疼得幾乎昏死過去。冷汗冒出來,瞬間浸透了全身,她又冷又疼,像只折翼的蝴蝶被他死死釘在地板上,仿佛只為了等待那最后的破碎,最后的絕望。她側過臉,看著自己被他按在血水中發抖的手,目光所及皆是紅色,只有他的氣息,冰冷而霸道地覆蓋了她整個身體。
她聽到有人在笑,那笑聲令人毛骨悚然,凄艷而絕望,好像某種妖精,好像出自她自己的身體。
“阮先生……等你做完了,請告訴我,看著我在你身下流血發抖,你有多快樂?等你做完了,請你告訴我,這樣作踐我,你有多快樂?”
所有的風暴瞬間息止,屋子里安靜得能聽到兩個人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撲通!
整個世界都消失了,所有的感情瞬間傾塌了,只余下那可怕的、冰冷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撲通!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壓低了聲調,狠狠地,卻帶著可以席卷一切的恨意,“你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那天晚上,是汪東陽趕過來,將這兩個人送進醫院的。阮劭南的手也受了傷,自己沒法開車,又不能任憑血一直流下去,就把他叫了過來。
未晞的左手扎進了不少玻璃碎片,好在都比較淺,沒有傷及神經。醫生只讓未晞住院觀察了一天,就允許她回家了,臨走的時候囑咐她要記得按時回來換藥,傷口不要沾水,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不然以后疤痕很難消下去。
未晞出院的時候,雪停了,可以看到太陽,天氣晴好。
如非去辦出院手續,未晞站在大廳里等她。說來也巧,恰好看到阮劭南和汪東陽一前一后正往這邊走過來。未晞一下愣住,他傷得其實比她重,她以為他會多住兩天,萬萬沒想到這么快就狹路相逢。
阮劭南也看到了她,冷冷的,沒有任何表情,也不避諱她的目光,那樣疏離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越走越近,周圍環境嘈雜,于她卻仿佛一出默劇,瞬間摒除了所有的雜音,整個大廳只剩了他的腳步聲,空洞地回響。她的心越跳越急,定定地站在那里,一時之間竟然手足無措。
然后,他從她身邊經過了,整個世界靜止了。
這種感覺,應該怎么形容?就像生命,就像輪回,電光火石間嘗遍了一生的酸甜苦辣,讓人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