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先生厲聲道:“但你卻為他笑了,是么?”
那少女竟駭得話也說不出,忽然掩面痛哭起來。
銅先生緩緩道:“你出去吧。”
那少女嘶聲道:“求求你……求求你饒婢子一命,婢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魚兒吃驚道:“饒她一命?你……你難道要殺了她?”
銅先生冷冷道:“殺,倒也不必,只不過割下她的舌頭,要她以后永遠也笑不出。”
小魚兒大駭道:“她只不過笑了笑,你就要割下她的舌頭!”
銅先生冷冷道:“這只能怪你,你本不該逗她笑的。”
小魚兒大叫道:“我只不過說了個笑話給她聽,你……你何必吃醋!”
銅先生忽然又是一掌摑了出去,小魚兒竟躲閃不開,被他一掌打得仰面跌倒,口中卻還是怒喝道:“你打我沒關系,但千萬不能因為這件事罰她。”
銅先生目中又射出了怒火,道:“你……你竟然為她說話?”
他竟似已怒極,連身子都氣得發抖。
小魚兒大聲道:“這件事本不能怪她,要怪也只能怪我。”
銅先生顫聲道:“好……好!你寧可要我打你,也不愿我罰她,你……你倒也和你那爹爹一樣,是個多情種子!”
說到“種子”二字,他忽然狂吼一聲,反手一掌擊出,那圓臉少女被打得直飛出門外,一攤泥似的跌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小魚兒跳了起來,大喝道:“你……你竟殺了她!”
銅先生全身發抖,忽然仰首狂笑道:“不錯,我殺了她,她再也不能偷偷和你逃走。”
小魚兒又驚又怒,道:“你瘋了么?她幾時要和我偷偷逃走?”
銅先生道:“等你們逃走時,我再殺她,便已遲了!”
小魚兒瞪大眼睛,嘶聲道:“你瘋了,你簡直瘋了……我本以為你脾氣雖然冷酷,卻并不是個狠毒殘忍的人,誰知你竟能對一個女子下此毒手。”
他愈說愈怒,忽然撲過去,雙掌飛擊而出。
這時小魚兒武功之高,已足可與當世任何一個武林名家并列而無愧,盛怒之下擊出的這兩掌更融合了武當、昆侖兩大門派掌法之精粹,小魚兒此刻不但已可運用自如,而且已可將其中所有威力發揮出來。
誰知這足以威震武林的兩掌,到了銅先生面前,竟如兒戲一般,銅先生身子輕輕一折,整個人像是突然斷成兩截。
他手掌便也在此時反擊而出,若非親眼瞧見,誰也不會相信一個人竟能在這種部位下出手的。
小魚兒只覺身子一震,整個人又被打得跌在地上,他雖未受傷,但卻被這種奇妙的武功駭呆了。
銅先生俯首望著他,冷笑道:“像你這樣的武功,最多也不過能接得住花無缺五十招而已,我本以為你還可與他一拼,誰知你竟如此令我失望。”
小魚兒咬牙道:“我能接得住他多少招,關你屁事!”
銅先生竟不再動怒,反而自懷中取出一卷黃絹,緩緩道:“這里有三招可以破解移花宮武功的招式,你若能在這三個月里將它練成,縱不能勝了花無缺,至少也可多擋他幾招。”
他居然要傳授小魚兒武功,這真比天上掉元寶下來還要令人難以置信,小魚兒張口結舌,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銅先生將絹卷拋到他面前,冷笑著走了出去。
小魚兒大喝道:“你究竟是要花無缺殺我,還是要我殺花無缺?你究竟有什么毛病?”
銅先生霍然轉身,冷冷道:“你這一生,已注定了要有悲慘的結局,無論你殺了花無缺,還是花無缺殺了你,都是一樣的。”
銅先生已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砰”地關上了門,小魚兒怔了半晌,抬起頭,卻發現猶自呆立在房中的少女,眼里已流下淚來。
但這一次小魚兒卻再也不敢找她說話了,他實在再也不忍瞧見一個活生生的美麗少女,為他而死。
那少女呆呆地站著,任憑眼淚流下面頰,也不伸手去擦。小魚兒嘆了口氣,將那絹卷展開。
那上面果然是三招妙絕天下的招式,每一招俱鋒利、簡單而有效,正是花無缺那種繁復招式的克星。
絹卷上不但畫著清晰的圖解,還有詳細的文字說明,若不是對移花宮武功了如指掌的人,絕對無法創出這樣的招式。
移花宮的武功,本是江湖中最大的秘密,銅先生又怎會對它如此了解,這豈非是件奇怪的事?
但小魚兒卻沒有想到這點,他此刻簡直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是瞧著那卷畫,呆呆地出神。
少時有人送來飯菜,居然是樟茶鴨、豆瓣魚、棒棒雞……每一樣都是道地的川味,還有一大壺上好的陳年花雕。
小魚兒一笑,盡管飽餐了一頓,卻留下一碟紅燒牛尾、半只樟茶鴨子不動,像是自自語,喃喃道:“這兩樣菜不辣的,你吃不吃都隨便你。”
那少女始終站在那里,連指尖都未動過,此刻忽然轉過身,用手撕著那半只鴨子就薄餅,吃了個干凈。
她若不吃,本在小魚兒意中,她此刻居然大吃起來,小魚兒倒不免大感奇怪,竟瞧得呆了。
只見那少女吃完一只鴨腿時,便已似吃不下了,但還是拼命勉強自己將半只鴨子吃光。
她嘴里咀嚼,眼睛卻瞬也不瞬地盯著那桌上的一具計時沙漏,一粒粒黃金色的細沙落下來,時間便也隨著流了過去。
小魚兒不禁苦笑,時間,現在對他實在太寶貴了,但他卻只有眼見時間在他面前流過,全沒有一點法子。
突見那少女走了過來,走到他面前,悄聲道:“你還吃得下么?”
她竟忽然開口說話了,小魚兒不覺駭了一跳。
那少女又道:“現在說話沒關系,沒有人會來的。”
小魚兒這才笑了笑道:“我肚子都快撐破,連一只螞蟻都吞不下了。”
那少女道:“你最好還是多吃些,這兩天,我們只怕都沒有東西吃了。”
小魚兒又吃了一驚,道:“為什么?”
那少女眼睛里射出了逼人的光芒,一字字道:“只因我們現在就要開始逃,在逃亡的途中,絕不會有東西吃的,甚至連水都喝不到。”
小魚兒簡直駭呆了,吃吃道:“逃?……你是說逃走?”
那少女道:“不錯,我方才拼命地吃,就為的是要有力氣逃走!”
小魚兒道:“但銅先生……”
那少女道:“現在正是他入定的時候,至少在兩個時辰之內,不會到這里來。”
小魚兒道:“你能確定?”
那少女道:“他這習慣數十年來從未改過。據說十多年前,也有個身份和我一樣的女子,就是在這時候,帶了一個人逃走的。”
小魚兒恍然道:“難怪他方才那般憤怒,原來他就是怕歷史重演……”
那少女目中又泛起了淚光,道:“你可知道方才被他殺死的那女孩子是誰?”
小魚兒動容道:“那莫非是你的……你的……”
那少女目中終于又流下淚來,顫聲道:“她就是我嫡親的妹妹。”
小魚兒怔了半晌,慘然道:“對不起,我方才本不該逗她笑的。”
那少女恨恨道:“我妹子跟了他七年,他為了那么小的事,也能下得了毒手,而你與我妹子素不相識,反而為她爭辯,甚至不惜為她拼命……”
小魚兒道:“你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所以才冒險救我的?”
他忽然拉起她冰冷的手,沉聲道:“但經過十多年前的那次事后,他防守得必定十分嚴密,我們能逃得出去么?”
那少女道:“若是在他的禁宮中,我們實在連一分逃走的機會都沒有,但這里,卻只不過是他臨時歇腳的地方。”
這時她臉上初次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接著道:“何況,這地方不但是我找到的,而且是我布置的,我們雖不是一定能逃得出去,但好歹也得試一試,那總比在這里等死的好。”
小魚兒四下瞧了一眼,忍不住道:“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少女道:“這是個廟。”
“這里竟是個廟?”他眼睛里瞧著四下華貴而綺麗的陳設,鼻子里嗅著那醉人的香氣,實在難以相信,這里竟會是個廟宇。
那少女道:“這里本是個冷清清的古剎,經過我們一整天的布置后,才變成這樣子的。”
小魚兒嘆道:“你們本事可真不小。”
他忽然一笑,又道:“但時間寶貴得很,我們為何還不走?你若是想聊天,等我們逃出去之后,時間還多著哩。”
那少女道:“我們要等人來收去這些碗筷后才能走,否則立刻就會被人發覺,我們已不在這屋子里。”
小魚兒笑道:“不錯,我小地方總是疏忽,好像每個女孩子都比我細心得多。”
那少女凝注著他,緩緩道:“你認得的女孩子很多么?”
小魚兒苦笑道:“我真希望能少認得幾個……你呢?你認得的男孩子……”
那少女冷冷道:“我一個都不認得。”
小魚兒笑道:“你現在總算已認得我了,我姓江,叫江小魚,你呢?”
那少女默然半晌,緩緩道:“你不妨叫我鐵萍姑。”
小魚兒像是怔了怔,苦笑道:“你也姓鐵?為什么姓鐵的女孩子這么多……”
話未說完,鐵萍姑忽然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只聽門外輕輕一響,小魚兒趕緊倒在床上,已有個面色冷峻的紫衣少女,帶著個青衣婦人走了進來。
鐵萍姑站在那里,根本不去瞧她。
這紫衣少女卻走到她面前,冷冷道:“你妹妹已死了。”
鐵萍姑也冷冷道:“我知道。”
紫衣少女道:“你傷心么?”
鐵萍姑道:“我若傷心,你開心么?”
紫衣少女霍然扭轉身,一雙冷酷而充滿怒火的眼睛,恰好對著小魚兒。小魚兒卻向她扮了個鬼臉。
這時那青衣婦人已將碗筷全都收了出去。
紫衣少女忽然道:“你也可以出去了。”
小魚兒怔了怔,強笑道:“你說我可以出去了?”
紫衣少女又轉身盯著鐵萍姑,冷笑道:“你自然知道我說的是你,你為何還不走?”
小魚兒一驚,心跳都幾乎停止。
鐵萍姑卻冷冷道:“誰叫我走的?”
紫衣少女冷笑道:“你現在已可以換班了,我叫你去休息休息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