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順了然的點了點頭。
若是尋常小宴,縱使三春不提,薛寶釵和薛寶琴也可主動提議散席,但史湘云這回設宴實是為了慰藉三春,故此她們不說要走,旁人自然只能奉陪到底。
不過……
造成這局面的,只怕未必是三春不想回去,而是某人刻意為之。
邊往回走,焦順邊猶豫要不要見探春一面。
說實話,自從知道她殺了賈赦,焦順心里頭就有些毛毛的,生怕會迎來柴刀好船。
雖然探春說自己志不在此,應該也并非虛,但是……
就這么猶豫著,一路走到了后院,焦順抬眼看看花廳的方向,最終還是選擇了避而不見。
反正按時下的禮數,他本就該非請莫入。
若是探春真能力排眾議,讓自己出面見她,自己再順水推舟也不為遲。
抱著這等心思,焦順便徑直回到了堂屋臥室。
在平兒的服侍下喝了半碗醒酒湯,他剛躺平了想瞇一會兒,門簾一挑,晴雯就匆匆走了進來。
因見焦順躺在床上,她沒有聲張,而是附耳對平兒說了句什么,平兒便忙湊到床前,呼喚道:“老爺、老爺。”
“醒著呢,說吧。”
“薛家太太來了,您看……”
焦順立刻一骨碌爬了起來,心道薛姨媽這時候找上門,莫不是又出什么意外了?
他快步出了堂屋,還不等往院門走,就見花廳的竹簾子一掀,史湘云打頭,眾女你拉我拽,歪歪斜斜樓摟摟抱抱,一個拖一個連體嬰似的從里面出來。
兩下里打了個照面,邢岫煙忙拉住史湘云見禮,后面眾女也參差不齊的喚著‘焦大哥’。
若是一群醉醺醺的男子成群結伙東倒西歪,必是惡形惡狀不堪入目,但眼前所見卻足堪‘絕景’二字。
無論是平素里雍容典雅的薛寶釵,還是面清冷孤傲的林黛玉,此時都是滿臉桃花目含秋水,再加上衣衫多少有些凌亂,雖是醉態,卻媚意盡顯。
至于三春,或許顏色上略遜一些,但因皆再孝中,那一身素裹配上足夠反差的神情體態,卻更是令人心猿意馬想入非非。
畢竟是大庭廣眾之下,焦順也不好多看,只剜了兩眼,便笑問:“你們這是要去迎薛家嬸嬸?”
眾人看向史湘云,卻見她不知何時已經閉著眼睛歪倒在邢岫煙肩頭,虧得翠縷、香菱兩個從旁協助,邢岫煙才沒被她帶倒。
探春見狀,便當仁不讓的越眾而出道:“焦大哥回來我們不迎還說的過去,如今既是姨媽來了,我們怎好托大?”
為了消除負面影響,她刻意的做出柔媚之態,加上三分酒意,直蕩的人心神不屬。
不過焦順的注意力,更多還是放在了釵黛和寶琴身上。
無它,唯因喜新厭舊爾。
因見除了史湘云之外,薛寶釵也是一副酩酊大醉的樣子,焦順不由暗暗納罕,薛寶釵素來是個有城府的,從不曾聽聞她有失態的時候,今兒卻怎么……
同時,他口中笑道:“薛家嬸嬸素來不在意這些小節,你們選兩個清醒的做代表就是了——這若是路上磕著碰著,豈不反倒讓薛家嬸嬸跟著擔心?”
說著,便做主將史湘云送到了堂屋里。
余下的經過一番拉扯,最后還是迎春、探春以及寶琴跟在了焦順身后。
至于薛寶釵、林黛玉,則被送回了花廳里歇息。
惜春多半是厭煩應酬,所以主動留下來說要照顧二人。
路上只幾句沒營養的客套話,等出了二門,遠遠就看見徐氏在和薛姨媽說話。
因與焦順勾搭成奸,薛姨媽一度無顏面對這舊日姐妹,不過晚上逢迎兒子、白天招待母親的事情做多了,也便漸漸習以為常了。
當然了,同時見到這母子二人,她臉上還是不自覺顯出了一抹羞澀。
焦順正待上前見禮,不想本來綴在后面的迎春,突然快步超過了他,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門前狹小的緣故,擦身而過的時候,兩人的手臂還撞在了一處。
探春和寶琴見狀,也忙快步跟了上去。
這下子,焦順反倒落在了后面。
他倒也不急,一面滿面堆笑的看著三人與兩位長輩搭話,一面悄悄將手掌攤開在眼前,就見掌心里赫然放著一張紙條,紙條上簡意賅的寫著幾個大字:探春殺我父!
焦順:“……”
以焦某人的功力,這一下都險些繃不住臉上的表情。
什么鬼?!
他原本還以為是紅袖傳書暗通款曲呢,誰成想這二小姐竟是揭發檢舉來了!
這可真是一對兒好姐妹!
不過這探春也是的,殺就殺唄,怎么還讓迎春知道了?
雖說這父女兩個勢同水火,但畢竟是親生的,誰敢保證她不會為父報仇——不對,也不用再懷疑了,這不就都已經來了么?!
焦順心神恍忽之余,也沒注意到眾女什么時候結束了談話,直到薛姨媽路過時,刻意保持距離的招呼了一聲,他這才重新清醒過來。
他慢了眾人半拍,正想跟著回后院,不想剛進了二門,就見探春留在原地,豪不避諱的對侍書道:“你走遠些,我有話要跟焦大哥說。”
侍書紅著臉看了眼焦順,忙不迭提起裙角跑遠了。
焦順攥了攥手心里的紙條,倒沒有直接揭破此事,而是悄聲詢問:“你大伯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探春正想解釋此事,于是忙將當日發生的一切說了,又重點突出了自己是為榮國府的安危,更是為了保住二姐姐的性命。
焦順聽完面色愈發古怪。
他剛才還以為迎春是要為父報仇,可依照探春的說辭,迎春只怕才是最想弒父的那個人!
可既然如此,她又為何要恩將仇報?
難道是以為,只要探春被刷下去,自己就會退而求其次選擇她做兼祧對象?
嘶~
想到這種可能,焦順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都說三姑娘狠辣,誰知這二姑娘才是一黑到底!
探春緊接著又剖白了一番,再三表示自己托林黛玉傳信,也是逼不得已,若是嫁入焦家,自然會以夫妻兩個的利益為重云云。
可焦順心下翻江倒海似的,又哪還有心思細聽究竟?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