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天剛朦朦亮,翠縷便悄默聲進來,拿火折子重新點燃了桌上龍鳳紅燭。
她轉回身正待去喚醒自家姑娘,卻見紅羅帳內人影搖動,緊接著那金線紅紗左右翻開,焦順打著哈欠翻身坐起,將兩條粗壯的毛腿往腳踏上一搭,問:“什么時辰了?”
翠縷見他赤條條坦蕩蕩的,也不敢多看,忙垂下頭囁嚅道:“已、已近卯正六點。”
焦順微微頷首,順勢起身舒展著五肢道:“去打盆水來——往后記得,晚上我和你們姑娘親近完,就該進來幫著善后才是。”
翠縷臉上愈發紅漲,蚊蠅也似的應了,轉頭就逃了出去。
不過剛出門又折了回來,把頭埋在胸前怯聲道:“姑、姑……太太也該起了,不然怕人家笑話。”
焦順擺擺手:“昨兒擔驚受怕的,晚上又受了操勞,且讓她多睡一會兒,等我洗漱完再叫醒她不遲。”
翠縷這才又退了出去。
不多時端著盆溫水進來,小心翼翼放在床前,拿毛巾沾了托舉到焦順身前,卻一時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焦順見狀,討過毛巾先將股、尾兩處擦拭干凈,然后套上褻衣褻褲,又命她換了條毛巾來,翠縷這才自然了不少,前后左右的細心侍奉。
焦順又隨口問:“連你在內,陪嫁了幾個丫鬟?”
“四個。”
翠縷回道:“還有四個小廝、四個仆婦,兩對兒家人——不過都是臨時添置的,連我都還沒認全呢。”
“我說呢。”
焦順道:“等明兒我跟邢氏商量商量,把香菱調過來,她是個不爭不搶的,又與你們姑娘興致相投——再就是晴雯和紅玉,這兩個你覺得哪個合適些?”
司棋算是邢岫煙的陪嫁丫鬟,自然不能隨意調撥。
而香菱、晴雯、玉釧、紅玉四個,理論上都是伺候焦順的,調撥兩個在史湘云身邊也屬常例。
“晴雯吧。”
這時紅羅帳里傳來史湘云慵懶甜美的嗓音,就聽她道:“我先前聽說晴雯姐姐久在老太太屋里,和司棋她們都有些隔閡——我與她倒還算相熟,若是邢姐姐肯割舍,不妨……哎幼!”
正說著,忽然雪雪呼痛。
翠縷還當是怎么了,嚇的急忙揭開簾子探視,卻見史湘云擁著被子坐在床上,正摸著臍下三寸蹙眉不已,待對上翠縷探究的目光,又驟然紅了臉,生硬的轉移話題道:“怎么沒早叫我?”
翠縷這時候也明白了,剛褪下去的火燒云立刻又布滿雙頰,期期艾艾道:“是姑爺——是老爺心疼姑…心疼太太,讓我別急著叫醒你。”
湘云便命她趕緊換一盆水來。
等她唯唯諾諾的退出去,這才松了一口氣,含羞帶俏的斜了眼焦順,忍著疼將身子橫挪了幾寸,從被子里摸出那染了紅纓的素帕,小心翼翼疊好,收進了早就準備好的小匣子里。
焦順看到這一幕欲又止,最后還是沒好意思討要,無奈的放棄了珍藏品喜加一的沖動。
等夫妻兩個收拾齊整,徐氏便差人傳話,說是讓無需去他們夫婦所在的西院,直接去焦大的東院就好詳見章節彩蛋。
于是兩人便領著翠縷經二門夾道轉奔東院。
來旺夫婦和焦大早在廳里候著,一個個打扮的十分光鮮,不過來旺雖也在笑,卻遮不住眼底眉梢的憂愁。
焦大雖只是義父,但一來這是焦府,再者來旺夫婦也不跟他爭搶這個,故此頭一個敬茶的就是他。
只是眼見侯府千金畢恭畢敬的在身前跪倒,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焦大卻慌了神,下意識起身,顫巍巍道:“使不得、使不得,快起來!”
搬進這焦府后,這老漢心中的塊壘就去了一半,人顯得和藹了許多,但也愈發的衰老了。
來旺見狀,上前將他重新按坐回去,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按理說合該如此。”
焦大坐下之后又定了定神,這才接過茶碗仰頭一飲而盡,隨手往旁邊茶幾上一放,哈哈大笑道:“不想我焦大也有今日!”
說著,先遞給湘云一副玉鐲,又命伺候他的仆婦拿出個小匣子,邊擦著胡子上的茶漬邊道:“這鐲子是他們昨兒給我的,不抵數——可我老頭子也沒什么好給你們的,這些日子領的月錢我也沒處花,索性都借花獻佛了吧。”
卻原來那匣子里盛的是五六百兩碎銀子。
湘云連忙推辭,焦大立刻把臉一板:“這也不是給你們的,是給我孫子的——若是能看一眼孫子,老子便死而無憾了!”
來旺在一旁苦笑搖頭:“這大喜的日子,老哥哥怎么又說這些不吉利的——憑你這身子骨,肯定能親眼看到小孫子出生。”
接下來,自然輪到給真正的公婆敬茶。
徐氏接過茶來一飲而盡,邊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塞給史湘云,邊麻利的將拉她拉了起來,上上下下的端詳,怎么瞧怎么可心、怎么瞧怎么喜歡,遂拉著湘云似有說不完的語。
來旺見狀,便笑道:“我和順哥兒有些事情要商量,你們娘倆不如先回正院里說話,我們過一會兒隨后就到。”
等徐氏拉著史湘云去了。
來旺又和焦順將焦大送進了里間歇息,父子兩個重新回到桌前落座。
不等來旺開口,焦順便問:“爹,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來旺點頭:“我昨兒瞧著有些不對,晚上等人都散了,便特意找栓柱盤問了一番。”
頓了頓,又道:“不過他說的不盡不詳,到底怎么回事,你再跟我好生論道論道。”
焦順便將昨兒的遭遇,以及自己的猜測一五一十說了。
來旺聽完不由愈發苦了臉,唉聲嘆氣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皇上尚在壯年,怎么會突然就……這若是真要有個好歹,可如何是好?!”
說著,忽又壓低嗓音問:“那咱們該如何應對?”
焦順遂又將自己的后手安排,毫無隱瞞的告訴了他——這等抄家滅門的大事兒,托付給別人肯定不成,往后少不得有依仗老爹的地方。
“嘶~”
來旺聽完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連道了幾聲‘何至如此’。
焦順即便再怎么融入這方世界,畢竟是穿越者,對于皇權、朝廷什么的,始終比別人少了三分敬畏,所以在感覺到性命堪憂時,便毫無半點心理障礙的做出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但來旺可是土生土長之人,且自幼在豪門大戶為奴,最是敬畏威權,聽說兒子竟起了清君側的心思,一時自然難以坦然接受。
焦順見自家老子面無人色都弱篩糠,當下又寬慰道:“也未必就到那份上,兒子只是想著有備無患罷了——哪怕咱們到時候引而不發,也能當做安身立命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