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病之前的差事,就是在賈環身邊領班當差,對這外甥的根底,他比誰都知道的清楚,若說寶玉是爛泥扶不上墻,那賈環就是糞土之墻不可污了。
“怎么?”
見弟弟一副不敢茍同的樣子,趙姨娘越發惱了,拿起鞋底作勢欲丟,臨出手又想到弟弟大病未愈,于是作勢掄圓了砸在床上,罵道:“別人瞧不上環哥兒,連你也瞧不上他?我實話告訴你,他過陣子就要去工學里當差了,等廝混幾年弄個官兒當當,看這府里還敢小瞧咱們?!”
“環哥兒要去工學?”
趙國基詫異道:“不是說寶二爺……”
“他去他的,難道我環哥兒就去不得了?!”
趙姨娘瞪了趙國基一眼,洋洋自得道:“往后誰在里面吃得開,還兩說著呢!”
瞧她話里有話,趙國基還待追問究竟。
但趙姨娘便是再蠢,也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能說,于是敷衍了兩句,又起身道:“先別說這些,走,我帶你去找三丫頭,今兒怎么也讓她給你弄個肥缺!”
趙國基遮攔不住,只得跟在她后面去了內儀門鹿頂內,管事婦人們集會的所在——和王熙鳳不同,探春因嫌那倒座小廳陰深,又存了避嫌的心思,所以就把升堂問事的所在,直接定在了內儀門鹿頂內。
不想一個雄赳赳、一個氣餒餒進了門,才知道探春并不在此,而是回了園子里待客。
“姨太太一家來了?”
聽完前因后果,趙姨娘單手叉腰,不快的喝問:“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沒人知會我一聲?”
見她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眾管家婦人都有些膩歪。
這樣的事情,本就沒有特意通知趙姨娘的必要,何況王夫人如今又不在家,也用不著趙姨娘出面侍奉,自然就更沒有知會她的道理了。
但就如李紈所,這幾日自林之孝家的以下,她們沒少在賈探春面前吃排頭,原本因斗倒了王熙鳳而產生的得志猖狂,早都被打的云消雨散。
故此看在趙姨娘是三姑娘的生母份上,便沒敢出面硬懟她。
偏見眾人默然無語,趙姨娘愈發猖狂,擰著水蛇腰追問:“家里現在有什么肥缺,你們……”
“姐姐!”
趙國基見她鬧的全沒半點分寸,急忙上前拉扯道:“既然三姑娘沒在,咱們明兒再來就是、明兒再來!”
就這般好說歹說連拖帶拽,才勉強將趙姨娘勸了回去。
等她姐弟二人走后,眾管家婦人面面相覷半晌,忽就興奮起來。
“這回可有好戲瞧了!”
“是啊,三姑娘平日里一副大公無私的架勢,且看她這回如何應對!”
“就是,那趙國基病成什么樣了,能辦得了什么差?說穿了還不是想吃空餉!”
“她要是徇了私,看往后還怎么好意思說咱們!”
且不提婦人們如何看熱鬧不嫌事大。
卻說趙姨娘回到家里,只覺得自家兄弟屬實窩囊,全無半點‘外戚’的姿態。
罵了一陣子,忽又想起了賈環的前程。
原本說好了讓賈環去工學歷練歷練,日后有機會再補缺,但眼下個個都說寶玉要去工學里做官兒——這做哥哥的一上手就是官身,做弟弟總不能差的太遠吧?
思來想去,她就更安分不下來了。
遂囑咐趙國基傍晚時攔路給焦順遞個暗號,約他晚上在老地方見面。
等趙國基一頭霧水的去了,她便裹了套換洗衣裳,風風火火進了大觀園。
原想著等探春回來,先跟她說了趙國基的事兒,然后再試著諷她與自己一去見焦順,好給兒子換個更好的前程。
誰成想左等右等也不見探春回來,使人催問了幾回,都說是脫不開身,后又聽說探春在清堂茅舍里陪著王夫人薛姨媽用飯,她一賭氣干脆也不等女兒了。
盤算著時間到了,便沖留守的小丫鬟發了通脾氣,一臉生人勿進的獨自出了院門。
摸黑到了蓼汀花溆左近的假山上,又忐忑不安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見焦順悄默聲的尋了過來,
趙姨娘忙滿面堆笑的將他迎至洞中,使盡了熘須手段,好容易賓主盡興,她又跪在焦順身前,邊吹捧彈嘗邊將今天的事情說了,又借趙國基擔憂日后,引出了賈環的前程問題。
最后委屈道:“環哥兒便再不濟,如今也算您半個兒,您好歹拉拔拉拔他,不然連他親舅舅都瞧不上眼,這成什么樣子?”
焦順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自己如今便宜兒子不老少,細想起來竟沒幾個成才的——里面唯一的出頭,也就是李紈的兒子賈蘭了。
話說他先前見只有趙姨娘一個,心下松了口氣的同時,也不覺有些遺憾。
松了口氣,是因為他對探春意圖逼宮的行為心知肚明,所以沒見到她就松了口氣。
而遺憾的是,等到和探春攤牌的之后,這條紅線只怕就要斷了,在此之前,他也盼著能來個有始有終——當初在趙國基家中可是蓋飯,如今既要了斷,也該母女齊至才是。
卻說他翻完白眼之后,便扯起趙姨娘沒好氣道:“你兄弟要吃空餉,也不一定非要在這府里踅摸——車廠那邊兒也快正式開工了,到時候我悄默聲給他掛個名兒,豈不勝過在這府里惹眼遭人議論?”
趙姨娘軟軟的靠在他懷里,卻噘嘴道:“不在府里,怎么讓人知道我們家得了勢?”
“蠢婦!”
焦順半點不客氣的在她心尖上掐了把,訓斥道:“你當三姑娘掌家容易?二奶奶巴不得瞧她的笑話呢,就太太那邊兒,只怕也希望能拿她些錯處,等薛姑娘嫁進來才不至于被她給比下去,你這時候逼著她犯錯,是想人前顯圣還是想丟人現眼?!”
雖說是要攤牌了,但這并不影響他在攤牌之前再刷一刷好感度,這樣等攤牌的時候,也能充作談判的籌碼。
頓了頓,焦順又道:“環哥兒到底年輕,眼下實在不好委官——這樣吧,等他入學時我找人寫幾篇文章,將他吹捧成豪門子弟上進求學的典范,等兩三年后他攢足了資歷聲望,自然便能青云直上!”
說著,在她眉心一點:“到那時,你就等著做誥命夫人吧!”
趙姨娘被哄的心花怒放,遂強撐著又戰了兩合……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