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成想進門剛見完禮,迎頭就挨了一悶棍!
只聽王夫人厲聲喝問:“鳳丫頭,你就是這么管家的?!”
王熙鳳一時有些發懵,心道素云不是說這四個鵪鶉,沒敢吐露半點和自己有關的事情么?
難道是怪自己沒有替三妹妹把好關?
可自己今兒明明是告病在家,何況大觀園的事兒一向是李紈在管,再怎么也怪不到自己頭上吧?
她心下百般不解,但還是恭聲道:“侄媳知錯了,以后必定整肅家風,禁絕盜……”
“我問的不是這個!”
王夫人板著臉打斷了她的話:“我是問你,上個月的月錢因何到現在還沒發下去?”
“這……”
王熙鳳又是一愣,轉頭看向柳嫂子等人,柳嫂子等人卻連忙擺手搖頭,示意這事兒絕不是自己告的狀?
“你看她們作甚?”
王夫人又是一聲呵斥,旋即道:“難道你以為我在這大觀園里,就是聾子瞎子不成?這些日子牢騷抱怨的聲音,都快沸反盈天了!若不是因此,今兒又怎么會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來?!”
“這……”
王熙鳳抬起頭,目光復雜的望向了自家姑母。
方才她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但現下卻大致猜出了些端倪,心知姑母這是要借題發揮。
不過她還是努力想要挽回局勢,當下又屈身道:“侄媳知錯了,不過這都是因為前陣子開銷太大,所以才……”
王夫人再次截住了她的話茬:“若只是一味大手大腳,我又何須把府里的事情鄭重托付給你?讓你管家,就是指著你能開源節流勤儉持家,如今府里的開銷與日俱增從不曾刪減,這里面那些是該花那些是不該花的,你可都曾算計到了?!”
王熙鳳啞口無。
單看賬面上自然都是該花的,但真要是一門心思想給她挑刺兒,卻也不難。
說到底,這各家大宅門里誰不是一屁股湖涂賬?哪個經得起細查?
不過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罷了。
如今王夫人突然打破這潛規則,自然不是沖著賬目本身去的。
眼見王熙鳳沉默不語,她的態度也稍稍緩和了些,嘆道:“唉,罷了罷了,看在你平日也還算用心的份上,我也不與你計較什么了,正好你不是病了么?索性這陣子歇一歇,也想一想怎么才能給府里開源節流——三丫頭~!”
說到這里,王夫人又提高音量喚了一聲探春。
探春默默出列。
“從今往后……”
“太太!”
這時王熙鳳突然嘶聲問道:“您、您難道真就如此絕情?!”
卻只見她那一雙素來俏里帶煞的丹鳳眼,此時已經紅彤彤的泛起了淚光。
王夫人一時也有些心軟,但想到這幾年她趁著家中開銷暴增,大肆斂財的行徑,以及自己為寶釵掌家鋪路的目的,還是狠了狠心,蹙眉道:“你這丫頭說什么呢?我不過是讓你歇息一陣子養養病罷了,家里的大事小情先讓你三妹妹管著,有什么不懂不會的,她再問你就是了。”
王熙鳳聽了這話一閉眼,兩行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這難得的柔弱,讓兩下里眾人都看得有些不忍,但等她再次睜開眼睛時,目光卻已經恢復了平素的模樣,咬著銀牙一字一句的道:“侄媳知道了,以后一定好生在家養病!”
說著,也不向王夫人告辭,轉身徑自向外走去。
廳內眾人盡皆默然,唯有史湘云下意識追了兩步,但見門外平兒迎上來扶住了王熙鳳,便也站住了腳,看著王熙鳳有些蕭瑟踉蹌的背影,滿面無奈的搖頭嘆氣。
平兒扶著王熙鳳走到院子當中,只覺得她兩手緊攥抖的厲害,不由悲聲道:“奶奶,你且放寬心,左右大太太那邊兒也已經……”
“閉嘴!”
不想回應她的,是王熙鳳充滿咬牙切齒的鏗鏘聲,這二奶奶緩緩轉過頭,臉上眼中不見一絲一毫的悲涼軟弱,有的只是憤恨與冷冽。
平兒心中一凜,想要詢問王熙鳳意欲何為,卻又礙于她的呵斥不敢開口。
只好默默的又扶著王熙鳳繼續往外走。
等到了院門外,那烏壓壓的人潮原本正議論紛紛,看到這主仆兩個從里面出來,登時又變得鴉雀無聲。
王熙鳳甩開平兒,再次居高臨下的掃視了一圈,然后冷笑三聲,這才繞過眾人向大觀園外行去。
平兒忙追上去,剛再次扶住她,就聽身后爆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平兒回頭掃量,卻是柳嫂子幾個從園子里出來,將王夫人做出的決定告訴了眾人,又宣布了不日即將下發月例的消息,遂引得眾人歡呼雀躍。
平兒正回頭看著,忽覺手上一緊,卻是被王熙鳳死死掐住了虎口。
她急忙回頭,正要寬慰王熙鳳兩句,忽就聽王熙鳳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來:“去傳話給那賊漢子,今天晚上讓他務必來見我一面!”
平兒聞登時愣住了。
二奶奶這時候見焦大爺,卻是為了什么?
“你聾了不成?!”
王熙鳳見她發愣,立刻咬牙呵斥道:“還不快去傳話!”
說著,狠狠平兒她推開,獨自大步流星的去了。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