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王熙鳳到了藕香榭里,也不同李紈、尤氏兩個客套,徑自將兩人拉到一旁,開門見山的把事情說了,又甩鍋道:“太太雖是交代給我了,可我今兒好容易得了假,卻不耐煩這些麻煩事兒——還是請嫂子們幫著代勞吧。”
李紈見狀,如何不知她是在賣乖?
不過賴家追查焦順這事兒,對她的影響還在王熙鳳之上——她私會焦順的頻率,可比王熙鳳高多了。
故此也只好順著鳳姐兒的話頭,陪笑道:“你這不是難為人嗎?府里上上下下盤根錯節的,誰是誰的耳目,我哪里分的清楚?還是得你這二奶奶出面拿主意才成!”
王熙鳳等的就是這話,當下連珠炮似的點出了一大堆嫌疑人,內中有確鑿的,也有疑似的,平日里她或許還要仔細甄別甄別。
可如今上有王夫人發話,下有李紈擋槍,她自然樂得寧殺錯無放過。
她們妯娌三個躲在里間竊竊私語。
外面廳里眾女也正圍坐在一處,聽賈寶玉比手畫腳的描述昨天發生的事情。
其實先前在制定計劃時,焦順早都事無巨細的向她們解說過了——眾女也因此切實感受到了他對待女子的平等態度。
但事前彩排計劃的再怎么周詳,又怎及得上親眼目睹來的生動具體?
眾女都不自禁的隨著寶玉的描述而情緒起伏,又不約而同的遺憾自己沒能親眼目睹。
聽完之后,林黛玉忍不住贊嘆道:“也虧得是薛二哥,若換一個人驟然經歷這么多,只怕早就怯場了。”
賈寶玉忙道:“焦大哥也這么說來著!”
說完,又搖頭晃腦的嘆息道:“只可惜那篇隨筆不幾日竟就要貼在菜市口,任由那些愚氓之輩品頭論足了——唉~生生褻瀆了這難得的兄妹之情!”
眾女聞面面相覷,都是一臉的無可奈何。
這事兒賈寶玉也不止提過一兩回了,因薛家兄妹這當事人都不介意,他倒也不敢直接反對,只是每每扼腕頓足的嘆息,讓人哭笑不得。
探春見他絮絮叨叨還要往下說,忙主動岔開話題問:“焦大哥什么時候到場?”
“約莫也快了吧。”
賈寶玉這才收了碎嘴子,翻出懷表掃了一眼,道:“他昨兒說要跟薛大哥薛二哥一起……”
“呵呵~”
林黛玉突然冷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我倒沒聽說過,做姐夫的會稱呼小舅子哥哥。”
賈寶玉被噎的臉上泛青,若是別人挑這個理倒罷了,偏是林黛玉挑她——難道林妹妹真不知道,自己緣何不肯改了稱呼?!
他一時憋屈的五勞七傷,再沒有興致和姐妹們說笑,悶著頭獨自坐到了角落里。
往常這時候就該薛寶釵站出來打圓場了,但林黛玉這話雖不是為了她才說的,但又確實是在為她打抱不平。
再加上寶姐姐近來也是一肚子悶氣,故此干脆來了個視若無睹。
探春見狀,正要開口幫賈寶玉圓上兩句,冷不丁聽見外面丫鬟通稟,說是焦順薛蟠薛蝌三人聯袂而來。
她下意識往門外望去,眼睛雖透不過門扉,一顆心卻早到了外邊兒,哪還顧得上什么寶二哥?
一旁薛寶琴也是相差仿佛。
旁人不知她心思,林黛玉如何不知?
悄悄伸手握住她的柔荑,然后突然提議道:“要不,咱們待會兒跟焦大哥商量商量,看等初五菜市口‘放榜’時,咱們能不能也去瞧個熱鬧!”
眾女聞都有些意動。
尤其是幾個好熱鬧的,正巴不得能親眼瞧瞧,看自己等人親手書寫的文章,到底會造成怎樣的波瀾。
只薛寶釵考量到焦順的難處,遲疑道:“這會不會給焦大哥添麻煩?再說若讓人撞破了,只怕……”
“先跟焦大哥商量一下再說吧。”
探春難得與她唱起了反調:“也說不準就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呢!”
滿屋子人里,只怕屬這三姑娘最熱衷這些權謀黨爭的事兒,如今有機會親眼得見,又怎肯輕易放棄?
而聽她這么說,薛寶釵也不好再勸,何況她自身又何嘗不想親臨其境?
于是一眾姑娘們又都多了期盼,個個伸長了脖子翹首以待。
誰知過了好一會兒,從外面挑簾子進門的卻不是焦順,而是王夫人和薛姨媽,在往后面又跟了薛蟠、薛蝌兩個。
眾人疑惑的面面相覷,都不明白焦順怎么先聞其聲卻不見其人。
薛寶琴主動迎上堂哥哥哥問道:“焦大哥呢?不是說你們要一起過來么?”
“你問焦大哥啊。”
薛蟠大咧咧的笑道:“他方才突然有些不方便,去如廁了。”
說話間,目光就不自覺的往林黛玉身上飄,暗與自己那沒過門的妻子對比。
結果那不加掩飾的目光立刻驚動了林黛玉,當下林妹妹便冷著臉轉過頭去。
薛蟠訕訕的收回目光,心下悵然若失。
雖然夏金桂也是個好顏色的,可到底還是差了林黛玉三分風姿。
……
與此同時,
距此百米之外的茅廁內,焦順疑惑的從袖子里翻出張紙團來——這是方才撞上王夫人和薛姨媽時,慌亂中也不知誰塞給他的。
等展開來一瞧,他心下登時恍然。
就見上面畫著個躲在山石后面的婦人,旁邊又有自己竄改那四行小詩在側,這若不是薛姨媽又能是哪個?
更讓焦順心中振奮的是,那上面竟還約定了時間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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