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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二章 長是人千里(五)

      “你還想逃嗎?”夢中的紫浮總是這樣憂郁地對我說。

      “我不逃還能怎樣?”第一次,我這樣淡淡地回答他,而他一徑沉默地看著我。

      說實話,前世的我煩惱極少,總算那時家庭條件還算不錯的說,雖不是富二代,但總算是個中產階級殷實之家,有房有車,留洋鍍金,于是我最常見的解壓方法有兩種,一件是敗家購物,還夠我揮霍一些女人家的小玩意,第二件便是睡覺.

      無論任何煩心的事,只要把荷包里的銀子花完了,拿著一堆有牌無牌的長裙,短靴,首飾回家,我的心情就會好些,然后再撲上床狠狠睡上一覺,等醒來睜開眼時一切都將會是暫新的開始,只是我的衣柜里衣服可能十年也穿不完。

      我認為這很管用,我總是這樣周而復始地對待我的生活中的”煩心事”,同時我也勸那些為我操碎心的父母和朋友們.

      事實也驗證,當前世的我面對重大變故時,我既沒有花錢,也沒有去睡覺,結果就被車給車撞飛了,然后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世界,然而在這個時代的童年的我再也沒有機會shopping了,因為投胎貧窮,物質匱乏,然后也沒有機會睡覺了,因為那時候我總是擔心我睡著了再醒來時碧瑩就會變成一具冰冷的死尸。

      這一次總算給我逮著個機會睡覺了,我睡得昏天暗地,睡得前世今生所有的故事在腦子里連演五遍,連腦子都似乎變木了,沒有醒來;后來睡到我夢里沒有夢,我又沒有醒來,睡到春雷隆隆地敲震著大地,喚醒世間所有的生物,我依然麻痹著自己,還是沒有醒來,直到睡到西安的春雨唏利嘩拉地下個不停。

      朱自清那篇傳世的春雨曾如何如何地贊美那春雨的生機和柔婉,我卻一直都討厭下雨天,無論是前世還是混亂的今生,春雨猶甚,于是終于我無法再進入夢鄉,甚至不能裝睡,便慢慢轉動著眼珠,睜開了眼.

      我略動手,摸到一個毛茸茸的物體,側頭一看,卻見拔步床踏上趴著一個梳著總角的少女,我正摸到她一個總角,嬌俏的面容看去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眼眶黑了一大圈,睡夢中也似是不太平靜,可愛的小嘴不停地無奈嘟著,我的手微一動,那女孩睡醒朦朧地揉著眼睛,接觸到我睜開的紫瞳,一下子蹦起來,歡快地向外跑去:快來人,夫人醒了。

      很顯然,這是一個缺乏丫環基本素質的新手,后來我才知道,果然她是軒轅本緒為了顯示友情而送來的藝妓,她這歡快一走,就只剩我一人,我揉了一揉發暈的腦袋,慢慢下了床,只覺腿腳發軟,便扶著花梨木大書桌,我抬頭,冰冷地白玉鎮紙老虎正冷冷地俯視著我,桌上靜靜地放著一副春閨賞荷圖。

      一股辛酸從心中升起,我硬生生地別過頭,看向晦暗的天空,這時窗外雨聲漸消,我推開門,零星的雨絲飄在我的頭上,肩上。

      周圍偶有侍衛看到我,都驚訝地愣了一小會,可能沒想到一個昏睡了整一個月的病人可以忽然出現在眼前,行禮后,便想過來“請我”,我便施輕功飛去,他們可能不愿意下重手傷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我施輕功離開,不知不覺繞過一個大湖,懵然地來到一棵熟悉的大槐樹邊上,我終于覺得累了,我倚著樹靠了靠,喘了一口氣。

      古質虬勁的梅枝向天際,高潔的紅梅映著雨過青藍的天空,煞是純凈溫雅,我不由看得癡了。

      我的手碰到一塊突起的異樣,微低頭,卻不知是誰在這棵大槐樹上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變態原非白,大混蛋。

      原非白,我無意識地嘴里重復著這三個字。

      記憶像洪水般涌來,當年被迫作妾,未明心跡之前,曾大咒原非白,便在這里偷偷刻下這些罵語,其實本想說大混蛋你快死掉,本姑娘將會踏著你的尸體嫁給非玨,當然這只是氣話,給原家人看到,我豈有活命在?而且刻到一半,小素輝便蹦噠過來了。

      夢里的紫浮接著對我淡笑道:“這次該看看你的心.”

      他說得對,我自認我是懂得我的心的,可我想一直以來我在感情上卻是個膽小鬼,我那兩種引以為傲的解壓方法,其實是一種逃避,內心深處的我從來都沒有勇氣去做選擇,因為我總是怕選錯了,最后傷不起。

      如今命運之手再次將我牽回一切苦難的原點,想起原非白說的那些話,雖然很早便知他并非善類,可是親耳聽到他那些對我的心機,那一種無比尖銳的疼痛從心里升起,好像心底最深處那塊連皮帶肉被極慢極慢地扯起,隱隱地,還有那一絲絲令人極度慌張的恐懼感。

      烏云漸漸聚集,天空晦暗起來,雨水應景地漸漸下大,我慢慢坐倒在樹下,分不清臉上流的是淚是雨,最后反身抱著大槐對痛哭出聲,只哭得聲聲斷腸,幾欲傷心而死,卻忽聽到一聲極細的輕嘆,我抬頭,一人一身白衣,身資挺拔,臉上帶著冷峻的白面具,撐著油傘站在我身邊。

      我懵然地抽泣地看著他。

      “喂!”他冷冷道:“你哭夠了沒?”

      我慢慢地爬起來,冷冷地看著他,為何他總在你最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呢。而且把你所有情緒無論是愛、恨,悲,憤都打斷的毫無道理,讓你的激情結束地毫無余地。

      我冷冷地看著他,他卻嗤笑道:“瞪什么,再瞪也是一只蜈蚣眼,一點也不好看,真不明白他看上你”

      他沒有機會完成他一貫的嘲笑演講,因為我大吼一聲,一腳踹向他的心窩,他武功高強,自然是躲開了,他嘰嘰咕咕地繼續大笑道:“我就說你比那段月容妖孽千倍,他還不信,受了這么重的傷,你現在還能踢我了你。”

      我想他應是發自內心地愉悅著,因為我正發自內心地痛苦憤怒著。

      我檢起一根樹枝,狠狠向他揮去,大雨漸漸地又起,本來我的武功就不敵司馬遽,更何況方才舒醒。我摔倒在泥濘的泥土里,看著司馬遽的腳悠悠踱到我面前,一滴泥都沒有,可是卻泥漿濺到我臉上,他俯□,歪著那張面具臉:“老實點,我扶你回賞心閣。”

      我猛然間抱住他的腿,狠狠咬上,他低哼了一聲,卻沒有放開我,反而抓緊我的雙肩,他的意圖不明,于是我把所有的力氣撲上,一頭撞向他的胸口。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出這么一招,被我撞倒在地,油紙傘掉了下來,我正欲拍開他的面具,他似乎也沒有躲閃的意思,眼看就要得手,卻聽耳邊有人疾呼”木槿.”

      油紙傘在半空中被一個清秀青年單手接住了,正是素輝,他正攙扶著那白衣似雪的天人,旁邊有個女孩子趕緊跑過來”夫人,您快回去,才剛醒來,可別受寒了.”

      那女孩子為我披上厚厚的蓑衣,打上傘,我認出來,是那看護我的小丫頭,我再回頭,驚覺身后空無一人,那暗神就這一回頭間,早已不見了影子,好像人間蒸發一般,他是怎么做到的?難道我剛才全是幻覺?旋即看到雨簾中那細雪天人,又猛然醒悟過來,我自嘲地冷笑著,我花木槿終于又他媽地回到這萬惡神秘的原家了。

      我推開了那個丫頭,背后抵著槐樹,退無可退,我的手發著顫,對面的他也推開素輝,拿過傘慢慢走近我,他混身早已被雨打濕了,幾縷凌亂的發絲被雨水黏在額角,雨水落到他的長睫毛上,就此凝住,然后不斷凝聚成一顆圓潤的水晶珠,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卻無法掩藏他眼中那深深的痛苦,絞著我的眼,灼傷著我的靈魂。

      我的腦中又是他說的那些話,不由哀哀地想著,為什么你要把實情說出來呢,可憐的非玨,碧瑩,他們也許不會有機會互相傷害,還有我這些年來的悲辛愁苦,卻緣自于眼年這個天人少年時代的一個小小心機,憤怒似乎越出了回憶,跳躍到了空氣中的每一個角落,我揮出樹枝,抵向他的咽喉:“不要過來。”

      雨水灌進我的耳朵,我拿著樹枝的手狂顫著,渾身都好痛,痛得沒有辦法呼吸,眼前依稀兩個白色的人影,我跌坐在地上,眼前的人也跟著跪在我身邊,顫著聲音:“木槿,木槿。”

      這里是哪里?會不會是司馬蓮沒有死,是他故意說那些話來離間呢,我捧著巨烈疼痛的頭,慢慢向后爬去:“你不要碰我.....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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