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雄腰虎背大步來到我們面前,混身沾滿露水,法舟身影一晃,正想飛離,早有兩個身影堵住他的去路,一灰一白,正是東子與雪狼,兩人正在月光下對他嘿嘿冷笑,表情猙獰。
“見過于大將軍,”那法舟倒也處變不驚,干笑著連連拱手道:“程東左參軍,赫雪狼右參軍,一向可好啊,小人法舟這廂見禮了。”
“有禮,有禮,”
“大哥?!”我看著于飛燕走到珍珠面前,沉著臉看了她一陣。
“珍珠,你可還記得我們當年入谷之時,你當年對我說過什么?”于飛燕淡淡道。
”你素惡原氏雖為一代梟雄,卻枉顧家臣性命,”珍珠帶著一絲害怕,低聲道”你對我說過,我等雖出于原氏,卻絕不許步其后塵,不得欺凌良善,草菅人命。“
“那你如何如此背著我草菅人命?珍珠。”于飛燕沉聲道:“今日,你還要這樣將好不容易找到的四妹送出谷中”
“你如何判定她便是你真四妹?且不說你與她少時分離,八載之距,必是長相行止大異,如今更別說此女紫瞳毀面,僅有一把酬情,怎可武斷即是?”珍珠捧著肚子流淚道:“我們便讓原氏中人先來鑒別豈不更好?我何錯之有?”
話一出口,珍珠面上一陣后悔,卻依然倔強地看著于飛燕,于飛燕怔怔地看了她一會,額頭青筋隱現:“那她果真是四妹怎么辦,若原家當真殺了我四妹又該如何?”
“這幾年我們和虎子一群孩子,還有燕子軍眾人,雖清苦些,卻圖個平安,有桃花源神谷里布陣,除了昨日潘陣越破了此陣,東蘺山的匪人也從未進來過,我們平平安安地過完這輩子,難道不好嗎?”珍珠一陣氣苦,強忍淚水哽咽道:“我與你何苦攪入這亂世,你當知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入亂世我等便是全軍覆沒,原家連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我半世為奴,不過是一婦人,好不容易嫁作人婦,原家尚且對我下蠱來協迫我不得背叛,”珍珠殷殷勸道:“況你領著一群當世豪杰,若是出山,無論是否歸順原家,他豈有不疑忌你之理。”
此語一出,眾人一陣沉默,個個限入深思,我心中不由暗暗佩服珍珠的見識,正要開口,赫雪狼卻冷冷笑道:“大哥,休要聽大嫂危聳聽,我等燕子軍也是刀尖上淌血活過來的人,大嫂想是被原氏下蠱所迫,故而驚懼異常。”
“我從未懼怕過原家,”珍珠流淚大聲道:“亦不為這盅蟲,只為我孩兒丈夫,還有谷中各位兄弟姊妹,天下哪里還有比自家性命更珍貴的么?敢問各位兄弟,若真是馬革裹尸而還,空留那孤兒寡婦,何等凄涼?我等何不在此等閑度日?”
眾人面面相覷,一陣感嘆。于飛燕卻朗笑出聲。
“你口口聲聲說不在乎原家,可是三句卻不離原家,”于飛燕慢慢走向珍珠,溫柔嘆聲道:“你是我賢德的夫人,這幾年跟著我受了多少罪,我不是不知,自我看著你伙同法兄弟殺了第一個進谷游說的人,你便整夜整夜地做惡夢,我一直想等著你自己說出來,卻終是沒有機會,珍珠,你恨原家,可是你難道沒有發覺你其實是一個真正的原家人么?”
“珍珠,你可曾想過,當初若我沒有沖進紫園解救于你,你便有可能是今日的四妹啊,”于飛燕斷然喝道”你可曾想過,這天下有多少如我四妹一般女子和千千萬萬的百姓受盡戰亂之苦,家破人亡,嘗盡人世艱辛?
“原家視家臣為芻狗,卻保得一方百姓平安,我等自命清高,這七年來卻一直茍且,視萬民于水火而等閑?”于飛燕環顧四周,大聲說道:“我燕子軍當初橫掃西域之時,便曾立下誓不為功名,不為強權,只為這天下蒼生,只為如同我四妹那樣受盡戰亂磨難,無家可歸的百姓而戰。”
“俺沒有讀過什么書,卻也懂得若為一己之私,在這民不聊生的亂世卻貪圖妻子溫柔鄉,茍活于世,可如何算作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屋里頭你說可是與不是?”于飛燕朗朗說來,字字擲地有聲。
這一番話下來,在場眾人皆是動容,我感動得淚流滿面,眾男兒亦是滿面悲戚,恁是珍珠再冷漠倔強的臉亦起了波動,明眸落淚,如泉奔涌,”夫君,你。”
真想不到!我的大哥還是這樣一心只為天下蒼生著想。
忽然珍珠面色一下子煞白起來,捂著肚子,艱難道:“夫君,我的肚子。”
“不好,”東子大聲道:“嫂子這是要生了,大哥你又要當爹了。”
于飛燕收了滿臉豪氣,換作了一肚子緊張,他一下子抄起了珍珠就往回趕:“媳婦兒,你要挺住,我不是要故意氣你的,我本來是來找你告訴你,神醫進谷來了。”
于飛燕一路絮叨使輕功向森林暗處回去,我正要趕過去,腳一扭痛,這才想起我的腳收了傷,方才是珍珠把我拖過來了,一旁早有人扶住我,扭頭一看,卻是赫雪狼,臉上略顯尷尬:“前日多有得罪,夫人請跟我走。”
我一下子被他攜帶而起,騰躍空中,回首卻見程東抓起法舟,一起在地下快步疾走,跟在我們后面。
未到屋門口,已聽到珍珠生產時的痛叫,月光下站著二個明朗的高大人影,一人正來來回回地焦急暴走,另一人隱在月影中,可奇怪地是我卻能感覺到那人正對著半空中的我,迎風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