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西藏西部,蒼茫遼闊的雪域高原上,凜冽的風刮得臉頰生疼,卻也吹散了心頭的塵埃。
林小記,這個曾經身份復雜、步步驚心的女子,如今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藏袍,戴著褪了色的頭巾,背著一個沉甸甸的帆布包,已經徹底融入了這片土地,她的步伐穩健而又從容,仿佛她生來就屬于這里。
她停下了腳步,目光投向遠方。
在那片荒涼而又圣潔的山脊線上,一座新建的通信塔巍然矗立,銀色的塔身直插云霄,在湛藍的天空下顯得格外醒目。
那不是什么高科技的精密產物,它更像是一個粗獷而又堅實的守望者。
林小記走上前去,她的視線在那座通信塔的塔基上定格。
堅硬的水泥混凝土中,一枚銹跡斑斑的螺絲釘,被牢牢地嵌在其中,與新生的混凝土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對比,仿佛是刻意為之的標記。
那枚螺絲釘,雖然老舊,卻帶著一種難以喻的堅韌,它靜靜地躺在那里,似乎在無聲地述說著什么。
林小記沒說什么,只是緩緩地從肩上卸下那個已經磨損得有些發亮的帆布包,輕輕地放在路邊的石堆上。
她抬起頭,感受著風在耳邊呼嘯而過。
遠處,五彩斑斕的經幡,被高原的疾風吹得獵獵作響,它們翻飛著,像千萬條看不見的電路,正無聲地穿過蜿蜒的群山,流向那沒有終點、充記未知的明天。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著那枚嵌入水泥的螺絲釘,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在她嘴角蕩開,眼神深邃得像遠方的雪山。
“它們……總能找到自已的路。”她輕聲低語,聲音被風吹散,融入了這片廣袤而又神秘的天地。
高原的風,刀子似的刮了一夜,把阿旺扎西那張黝黑的臉,也刮得有了些許蒼白。
微波站里,機器嗡鳴,顯示屏上的數字穩穩跳動著,像顆顆剛從冰窟窿里撈出來的石頭,沉甸甸的,帶著一股子劫后余生的勁兒。
他癱坐在地上,身上的藏袍被汗水浸濕又被冷風吹干,那種又冷又熱的滋味兒,簡直能把人擰成麻花。
手里那本沒封面的破爛筆記,此刻被他捏得更緊了些,上面的字跡模糊,卻像是刻在了他心頭。
奇跡這玩意兒,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那是用凍僵的手指頭,和一顆差點兒跳出胸腔的心,一點點從鬼門關前搶回來的。
緩了好一陣子,阿旺扎西才顫巍巍地爬起來,把那幾塊奇形怪狀的改裝電池小心翼翼地收好,又拿起那本筆記,翻到寫著“高原低溫啟動七步法”的那一頁,眼神里透著股說不出的復雜。
這東西,就像一把雙刃劍,救了他一命,也讓他心頭壓了塊石頭。
誰寄來的?
為啥不留名?
這些問題,像高原上的禿鷲,在他腦子里盤旋。
他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灌進肺里,刺得他一哆嗦。
沒辦法,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埋起來。
他把筆記小心翼翼地鎖進了值班柜最底層,那鎖頭嘎吱作響,像是把一個沉甸甸的秘密也一并鎖了進去。
可有些種子,一旦埋下,就總會生根發芽。
每個月,鎮上技校的老師傅都會按時給哨所送菜,順便捎點兒補給。
這老師傅,姓格桑,是個面相憨厚,卻眼神透亮的老藏族,年輕時也是個手藝人,給縣里的拖拉機站修過不少老伙計。
阿旺扎西每次見到他,總覺得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
一次,趁著格桑師傅在廚房忙活的工夫,阿旺扎西悄悄地從柜子里摸出那本筆記,用碳素筆小心翼翼地抄錄了一頁。
那是一頁關于“高原風電機軸承防凍潤滑油自制配方”的圖解,畫得歪歪扭扭,但原理卻透著一股子絕妙的土法子。
他把抄好的紙條疊得方方正正,趁著格桑師傅提著菜籃子準備下山的時侯,不動聲色地塞進了他布記老繭的手里。
“格桑師傅,這個……你看看,對你們技校的孩子們,說不定有點兒用。”他低聲說,臉上有點兒不好意思。
格桑師傅愣了一下,感受到手里紙條的粗糙觸感,深深地看了阿旺扎西一眼,那眼神里沒有疑問,只有一種心照不宣的理解。
他沒說話,只是緊了緊手,把紙條揣進了懷里。
又是一個暴雪封山的夜晚,比上次更加兇猛,風雪簡直要把整個哨所都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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