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面無表情的說道:“除非你承認你的錯誤,把那些學過的劍全部都忘了,我便可以放你出來。”
那白猿默不作聲。
老人說道:“我知道他是很了不起,可是再了不起,又有什么用,現在這片天空,并不是屬于他的。”
白猿仍舊不說話。
老人繼續說道:“白啟,你在白猿一族里,修行天賦萬年無一,這也是我們舍不得殺你的緣由,但你若是一直執迷不悟,我們也沒必要再耗下去了。”
名叫白啟的那頭白猿,生于數千年前,當時便是老人最看好的后輩,只要他一直修行,遲早有一天便能夠成為千秋境的強者,成為白猿一族的最強者,但誰也沒想到,白啟卻沒有沿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是因為他碰上了一個人。
一個當時號稱劍道天賦世間無雙的男人。
他在看過那個男人出劍之后,便深深的折服了,而后便非要拜那個男人為師,專心學劍。
那個男人也應下了,讓白啟如愿以償,他的劍道天賦也很高,很快便成為了年輕一代里最強的劍修,若是那個男人一直都在,一直都不曾離去,白啟學了劍也就學了劍,誰都不會說些什么。
但是誰也沒想到,最后那個男人竟然離開了這里。
他離開了這里,那些云端的強者便開始清算,有許多人都遭殃,白猿也被帶回這里,永遠關押,為了不讓他的生機流逝,從而損失一個天才,白猿一族用萬年寒冰將他冰凍,讓他的生機始終維持,雖然沉睡,但是也不會衰老。
而后每隔一段時間,他們便要派人來看看他,問問他是否改變了想法。
只是每一次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其實白猿一族早就放棄了,只是舍不得,不然早就將其抹殺了。
要不是晚云真人最后那一番話,觸動了老人心底的某些東西,說不定他此刻也不會出現在這里,再見這個家伙。
“他難道不是萬古最強的劍修之一?”
白啟說話了,他的聲音極為冷淡,但有著極大的自信。
老人沒回答他,這個問題自然不用回答,因為事實就擺在眼前,所有人都知道,當初白啟拜師的那位,是世上最強的劍修,放在萬古比較,也是最強之一。
“我拜萬古最強的劍修之一為師,學習劍道,又有什么錯?”
白啟冷笑道:“不過是因為想的不一樣,你們便要在我師身上加上那么多罪名,那么多罪名,為什么我師還在的時候沒有?”
老人也無法回答。
即便是他都知曉,那些所謂的罪名,都是欲加之罪,根本不是真的。
“這個世道,沒有對錯,也沒有公平,有的只是你站得地方,是不是站對了。”
老人緩慢開口,語里充滿了惋惜。
因為他很想眼前的白啟回頭,白猿一族這幾千年來,也沒有出過像是他這樣了不起的年輕人。
白啟冷哼。
他是注定不會低頭的。
一如當初的那個男人一樣。
老人嘆氣道:“既然如此,我們沒什么好說的了。”
他伸出手,一道磅礴氣機,順著鐵鏈而去,要涌入那冰塊之中。
他要出手將這只白猿抹殺。
但很快,那些磅礴氣機在涌入冰塊里之后,沒有立即抹滅白啟的生機,反而有一絲淡淡的劍氣開始在冰塊里游走。
只是片刻,冰塊里便出現了絲絲裂痕,一道道的,像極了蛛網。
老人臉色一變,猛然出手,就在他要以絕世道法抹殺那白啟的時候,那冰塊轟然炸開,白啟從冰塊里猛然跳出,化作了一個白發的年輕人。
他撿起一截冰塊,滿天劍意呼嘯而來!
老人皺眉,根本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景象,他揮手,一道道氣機從掌中激射而出,落向遠處。
將那些劍氣撕開。
但下一刻,白啟已經出現在老人身后,毫不猶豫的他,沖著洞口便飛掠而去,只是一瞬間,便不見蹤影。
老人轉身追去,才到洞口,便只能看到一道身影在天幕消失。
老人站在洞口,沉默不已。
一群白猿一族的高手趕來此處,面面相覷。
他們大概都
猜到了發生了什么,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跳出來說話的。
老人嘆了口氣,“讓他跑了。”
有人突然問道:“要不要追?”
老人看了那人一眼,沒說話。
然后他朝著遠處走去,很快便沒了蹤跡。
開口的那人很快便被人拍了拍肩膀,那人一幅這你還看不出來的樣子看著開口那人。
依著老祖那樣的修為,一個風亭境的白啟被關了這么多年都沒事,難道還真的能在老祖的眼皮子底下離去?
別說那白啟是不是自己掙脫的鐵鏈,說不定直接便是老祖將他放出來的。
也是,這么個天才,被關了這么多年,本來就是浪費了,要是一直關下去,才真是沒道理。
——
郢都,如今晚霞如血,極美。
今日郢都倒是有人成婚。
當然,郢都幾乎天天都有人成婚的。
今天這場親事卻不同,不僅是因為兩家人都是大楚廟堂上的重臣,更因為這還有皇后賜婚。
而且出席的賓客,除去大楚王朝朝堂上的重臣之外,還有不少修行者,柢山的那位掌教和幾位早就在世間有些名聲的劍修們,悉數到場。
在席間,作為柢山掌教的宋寧坐在上位,另外兩側,自然是周州和葛有魚。
周州招手,把那個一身大紅喜袍的郁朝叫過來,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看著手足無措的郁朝,周州怒其不爭的說道:“今天你成親,你這個樣子做什么?”
郁朝有些尷尬的回道:“這不是第一次成親嘛,沒什么經驗……”
周州捂著額頭,皺眉道:“別丟柢山的臉,你這個樣子,要是被小師叔看到了,指不定一腳就給你踢出去了。”
郁朝郁悶道:“小師叔把我踢出去了,也不能讓人代替我成親不是。”
周州怒極,站起來就想給這小子一巴掌,好在宋寧一把拉住了他。
這位柢山掌教溫和說道:“郁師弟本來便有些緊張,你這一吼,不得更緊張了?”
郁朝瘋狂點頭,連連稱是。
宋寧招手,讓郁朝自己過去,這才笑著看向周州,“等你小子以后成婚的時候,我倒是要看看,你比他好得到哪里去。”
周州一拍胸脯,“我成婚的時候,肯定比這小子強!”
宋寧笑著回憶道:“要說不怯場,還得是小師叔,成親那天甚至還要和人廝殺一場。”
提及小師叔,周州自然是心服口服,“小師叔是誰?那肯定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比不上的。”
周州在山上最服顧泯,這是整座山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宋寧笑了笑,“也就是小師叔了,換做旁人,哪里承受得了。”
周州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看了一眼遠處已經開始拜堂的兩人,嘟囔道:“別說了,一提起小師叔,我就想哭。”
宋寧哈哈大笑,葛有魚也是淡淡一笑。
也就是周州了,才會這般耿直。
……
……
郁朝被一大堆人灌酒灌得七葷八素的,但最后還是在天黑之前,成功將那堆人甩開,晃晃悠悠的來到了洞府前。
在門外,郁朝給自己好幾巴掌,這次清醒了些,推開了房門。
可一進房門,他就呆住了。
眼前的景象,和他想象之中的,完全不一樣。
按著慣例,那新娘子不該蓋著紅蓋頭在床上坐著等自己?
可如今,簡暮就在桌前吃著火鍋。
問題是,這火鍋哪里來的?!
郁朝有氣無力的坐在對面,隔著熱霧看著簡暮,費力的說道:“你到底是有多喜歡吃火鍋?”
簡暮正在對付一塊毛肚,聽到郁朝說話才后知后覺知曉他來了,隨口道:“趕緊幫我燙幾根鴨腸。”
郁朝下意識就要去拿筷子,但瞬間他的腦海里便有酒意上涌!
“簡暮!你把我當什么了,今天是我成親,我燙什么鴨腸!”
郁朝站起身來,瞪著簡暮。
這是他郁朝這么些年來,最為硬氣的時刻了。
誰知道,簡暮一點都不怕。
只是抬頭也看著他。
當然了,沒忘記把鍋里的毛肚給撈出來。
兩人對視。
只是片刻,郁朝的酒氣就散得差不多了,他整個人也弱了。
郁朝覺得有些尷尬,但想到要是自己這會兒認慫還會更尷尬。
他準備再看簡暮幾眼,但很快便放棄了。
因為他知道,簡暮肯定不會怕他的。
但作為男人,他最后的倔強還是在。
沉默了很久,郁朝突然說道:“以后讓我在上面行不行?”
……
……
身為大楚王朝皇后的女子,其實早就可以成為太后,讓自己身側的小姑娘去坐上皇位,但她卻一直不想如此,只以皇后的身份來處理國政,讓那皇位空下來,而自己也一直都是那個大楚王朝的皇后。
此刻她牽著大楚王朝唯一的公主,也或許會是之后大楚王朝的女帝陛下的小姑娘走在宮墻里,身側并無女官跟隨。
小姑娘看著天幕上的晚霞,拍著手,小臉上滿是滿足,“娘親,這晚霞好好看!”
柳邑看了一眼小姑娘,如今晚霞落在她的臉上,讓那張小臉熠熠生輝,十分討喜。
她也由衷的笑了起來,輕聲說道:“從前有個人,一直在說郢都的晚霞是世上最為好看的風景。”
小姑娘重重點頭,“那個人的眼光很不錯哦,和我一樣!”
柳邑微笑道:“自然了,惜兒的眼光,向來極好。”
說到這里,一大一小的兩個女子對視一眼,各自都笑了起來,實際上像是這樣的對話,兩個人早就說過無數次了,可是說過又如何,反正也都樂此不疲,一次接一次。
小姑娘一屁股坐在御書房外的臺階上,這個舉動,要是被宮里的女官給看到了,自然少不得一番說教,可是在這個做娘親的柳邑眼里,便隨她去了。
在自己眼里,眼前的小姑娘就只是自己閨女,也只能是自己閨女,至于什么別的身份,柳邑沒想過。
“娘親,要是我在看晚霞的時候,爹爹也在看晚霞,那是不是就相當于我和他在一起?”
小姑娘仰著頭,甜甜的笑著,“爹爹是個很好看的人,比娘親還要好看,甚至比我也要好看哎。”
柳邑佯怒道:“真的比我也要好看?”
小姑娘轉頭看著自家娘親裝出來的樣子,咯咯笑道:“雖然娘親也很好看,但是爹爹真的比娘親還要好看哦。”
柳邑瞪著小姑娘,不過對方根本沒有任何改口的想法,柳邑也就笑了起來,有些無奈的說道:“他是挺好看,誰都比不過。”
小姑娘哈哈大笑,開心極了。
柳邑無奈,都說閨女是爹爹的貼心小棉襖,可明明眼前這個小家伙是她親自養大的,那家伙根本都沒有插過手,怎么還是這般喜歡那家伙,甚至還要比喜歡自己更多。
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柳邑都想不清楚。
她走過來,坐在小姑娘身側。
沉默了好一會兒,小姑娘突然說道:“娘親,我有話想說,又不能說。”
柳邑也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點頭道:“我知道的。”
小姑娘很是吃驚的看向自家娘親。
柳邑只是淡然一笑,自己的閨女,那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還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嗎?自從那日生辰后,再稱呼的時候,就不叫父皇也不喊母后了,光是在這一點上,柳邑就知道,那日生辰,在小姑娘身上肯定發生了些什么事情,這些日子又頻繁提及她那位父皇,這一次,可沒有太多傷心,多是期待,做娘親的柳邑,如何能猜不出有些事情?
只是有些事情,小姑娘不說,她這個做娘親的,自然而然也不會去問。
柳邑說道:“其實有些話不用說。”
小姑娘默默點頭。
柳邑問道:“見過了?”
小姑娘不說話,只是眼睛里滿是回憶。
好似有一段極好的過往,能讓她這輩子都無法忘記。
柳邑有些吃驚,真的沒想到,原來那天晚上竟然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柳邑眼眶有些濕潤了。
“他是不是很喜歡你?”
柳邑看向小姑娘,雖然她不知道小姑娘是以一個什么樣的狀態去見那個她也朝思暮想的人的,但總是想問問的。
“娘親,天底下哪里有做爹爹的不喜歡自己閨女的?”
小姑娘的一雙大眼睛,調皮的眨動著。
柳邑有些期待的問道:“那他有沒有什么話對娘親說的?”
小姑娘有些為難,本來就答應那位寧伯伯不說的,但之前她好像已經不守信諾了。
這會兒難道還要都說出來嗎?
小姑娘有些為難。
但眼前的娘親,滿臉的期待,她可不想讓自己娘親失望。
想了想之后,小姑娘笑瞇瞇說道:“哪個遠行的男人,不掛念在家里的人?”
柳邑一怔,隨即笑了笑,她把小姑娘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把頭埋在小姑娘的胸前。
小姑娘有些手足無措,但還是用自己的小手抱住自己娘親的腦袋,輕聲安慰道:“娘親別哭,我們很快就能見到爹爹了,很快的哦……”
柳邑不抬頭,但已經是淚流滿面。
她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他了。
很久很久了。
她很想他。
“你告訴過他,娘親很想他嗎?”
一道聲音,從小姑娘的懷里響起。
小姑娘斬釘截鐵的回答道:“嗯!”
——
返回戰場的顧泯,獨自一人返回那座玄天關,只是在趕路的時候,突然駐足,因為此刻夕陽西下,有一片晚霞,在天幕那邊,十分好看。
好似在天上,有個小姑娘,正笑著看向自己。
看著晚霞,顧泯想起了才分開不久的那個小姑娘,自顧自笑道:“真好看。”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