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寒風刺骨,殿里也不暖和,因為隆裕太后發話了,說這如今的局面都是王公大臣昏庸糊涂導致的,所以,殿里不許生爐子,不許燒炭盆,好叫他們“醒醒靈臺”。
為了“排除”滿漢畛域,以示朝廷公正之心,參加御前會議的除了滿臣和王公,還有不少漢臣,滿臣以慶王奕劻為首,漢臣以法部尚書、軍機大臣戴鴻慈為首,戴大人是前幾天剛被塞進軍機處的,因為奕劻是袁世凱的靠山,雖然朝廷沒明說,但到底是撤了他的軍機大臣的差,以示薄懲,戴鴻慈就頂了他的位置,再加上鹿傳霖、瞿鴻禨,現在軍機處有三個漢臣,與那桐、世續、毓朗三個旗人軍機分庭抗禮,至于攝政王載灃,也退出了軍機處,表面是讓軍機處滿漢人數相等,不偏不倚,但真正原因則是聽從了洋人的建議,為將“攝政王”改為“攝政大臣”做鋪墊,將來如果立憲順利,這領班軍機的位置就非袁世凱莫屬了。
眾人已在養心殿里議了一早上,議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如何“立憲”。
這立憲可大有講究,分真立憲和假立憲兩種,以前載灃和小恭王奉懿旨籌備立憲,但他們搞得是假立憲,因為責任內閣遲遲不立,結果喪失人心,導致革命軍興,后來倒是真想立內閣了,可是袁世凱又反了,現在,朝廷吸取了教訓,要真立憲了,再不立憲,這江山真要讓給旁人了。
當然,這是眾人剃頭挑子一頭熱,他們心里也清楚得很,這主動權可不是掌握在朝廷手里,而是在袁世凱手里,在革命軍手里。袁世凱真的想做“攝政大臣”?恐怕得按照洋人的行文習慣打個“問號”。就算袁世凱甘心做攝政大臣,可南方的革命軍答應不答應?通電里可是說得明白,他們想建立的是一個“共和中華”,不是帝制中華。所以,無論是哪一方不點頭,就算是朝廷真立憲,也是不可得。
要不咋說那位共和軍的趙總司令是革命黨里最危險的人物呢?他不僅舉著“種族革命”的大旗,同時還舉著一面“社會革命”的大旗,前者逼得是朝廷,后者逼得是袁世凱。
高明啊!
這么算起來,現在只能依靠洋人了,由他們出面調解,說服袁世凱繼續做大清王朝的臣子,也要說服或者是降伏南方的革命者,讓他們也接受“君主立憲”國體。洋人出面事情就好辦得多,現在無論是袁世凱還是革命軍,都缺銀子,養兵打仗要銀子,官員俸祿要銀子,賑濟饑民要銀子,就是發通電,也少不了銀子!中國現在國弱民窮,國家財政早已山窮水盡,要想維持統治,只能靠向洋人借貸,大清朝廷就是這么干的,雖然這些洋債利息高、折扣高、還款條件苛刻,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還得清,但眼下這種局面卻也是顧不了許多了,能多拖一天便是一天吧,全當是飲鴆止渴了。
洋人手里捏著洋錢,朝袁世凱和革命軍晃悠,不愁他們不上鉤。朝廷跟洋人打了這么多年交道,也算是看明白了,難怪洋人來中國首要目的不是占地盤,而是通商,原來用心竟是如此深遠,沒了銀子一切完蛋,有了銀子一切好說,通商就能掙銀子,而且掙的就是中國人的銀子,洋人的腰包越來越鼓,中國百姓是越來越窮,朝廷壓榨百姓的手段卻是越來越多,涸澤而漁,也難怪百姓要起來造反了。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必要責備洋人用心險惡了,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候還是需要洋人幫忙的,隆裕不愿做葬送大清社稷的太后,眾人又何嘗愿做葬送大清的罪臣?君主立憲一成,好歹國名還是“大清”,皇帝還姓愛新覺羅,眾多的“紅帶子”、“黃帶子”也還是皇室成員。
“太后明鑒。”
慶親王奕劻吸了一下鼻涕,嘟噥著說道:“如今情勢明擺著,再不立憲,就是國亡政息,便如那法蘭西大革命一般,說不得,咱們這些宗室甚至是太后、皇上也都得上斷頭臺;立了憲,便可與那英吉利一般,皇祚永固,江山萬代,雖無治民之權,但亦尊榮無比,臣民擁戴,天下歸心,與外國君主平起平坐。所以,依奴才之見,還是盡快立憲為好。”
隆裕太后拿起絲帕,又擦了擦眼角的淚,哽咽道:“哀家知道這個理,昨兒晚上還叫來容齡她們幾個,給哀家好好念了幾遍英吉利史書,這君主立憲的好處哀家也是清楚得很。可是眼下局面,朝廷想立憲,又怕南方革命黨不答應,更怕袁世凱三心二意,就靠洋人去說,可洋人安得什么心思,朝廷也是不明白。再說了,那王不是回草原去了么?滿蒙一家,這立憲的事可不只是朝廷的事,蒙古的王公也得參詳參詳。”
那彥圖前幾天離開京城回蒙古去了,說是要去草原召集勤王兵馬,不過眾人多不以為然,如今南方革命軍興,北洋軍也造了反,即使蒙古王爺能領著兵趕來,恐怕也是無濟于事。
現在已不是騎射掃天下的時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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