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策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個知道無妄最后結局的人。
即使是親自將無妄打入冰山之下的余燼云也不知曉當時他神識的情況。
那個時候玄策并不在靈隱寺。
在得知了無妄因被魔氣侵蝕而入魔,被封印了的消息之后,他是第一個連夜趕回來直接去了冰山深處的人。
冰棱尖銳如刃,給人的感覺和余燼云的劍氣一般凜冽。
這冰山常年冰封,永不消融。
它處于靈隱寺的背陰處,自古以來便是用來封印過于強大的妖獸和魔修的。
而這樣一處被世人所厭惡的地方,玄策從沒有想到過有一天竟然也有了無妄的位置。
玄策和無妄是師兄弟,雖年長無妄近百歲,可無論是修為還是悟性他都要稍遜于對方。
然而正是因為無妄異稟的天賦,才導致了之后的悲劇。
有時候悟性這種東西可以使人快速突破修為的頓澀。
可卻無法填補人的閱歷和經驗。
有些事情,不是悟性和天賦就能彌補的。
你不去經歷,不去體會,便永遠無法突破。
就像是苦行的僧侶,行萬里路——感知萬物生長,生老病死。
只有經歷過這些,方能頓悟成佛,才算得上圓滿。
可無妄卻因為修行進度太快,導致了提前進入了瓶頸期。
在玄策還在下山歷練的時候,無妄已經閉關去尋求突破之法了。
這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只要無妄多花些時間,他相信對方閉關出來時候一定會有更大的突破。
玄策是真心希望無妄一切順遂。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過,再一次得知無妄消息。
是在冬日料峭寒意尚未褪去的時候。
樹木之上隱約還有薄雪覆蓋,遠遠的看去,像是白霧繞在上面。
靈隱寺的紅墻金瓦在這樣朦朧的遮掩之下,顯得越發顯眼。
魔劍出世,新任魔尊也再一次回到了三途忘川。
這一切本該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他們是佛修,不是斬妖除魔的劍修,是度化終生的佛修。
一切蔓延而來的殺戮都是進不得這樣神圣之地的。
因此,在得知了魔劍的魔氣侵蝕了無妄,使之入魔的消息之后。
玄策全程都是恍惚的。
回來時候,他看到走之前還清掃的干凈的山門落葉滿地。
好些樹木被劍砍斷,有血跡染在四周草葉——看上去一片狼藉混亂。
然后……
魔劍最終被壓制于劍冢,而無妄被打入了冰山之下。
玄策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才走進冰山深處。
他清楚的看到了無妄的身體被封印在了冰層之中,因為很深,他甚至看不見對方的臉。
只依稀透過厚厚的冰層,玄策能夠分辨出無妄的身體輪廓。
在沒有親眼看見被打入冰山深處被封印著的無妄的時候,玄策的情緒少有的起了極大的波動。
可奇怪的是,看到了對方肉身完整的在眼前的時候——
他反而驟然平靜了下來。
玄策靜靜地站在原地注視了對方很久,而后席地而坐,誦著佛經。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如風一般,一個字也無法聽清。
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沒有完全散去的神識原本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凝聚的。
然而玄策卻聚攏了一縷。
那金色的,如同一縷炊煙的神識緩緩的從冰層中出來。
最后落入了玄策的手心。
玄策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白皙的臉上帶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凝的一層薄薄的霜雪。
“那縉云老祖以為將你打入冰山,等散去魔性后便可靜待你自行聚攏神識。”
“可卻不知道,這佛修是容不得絲毫污穢的。”
玄策將神識護著,沉聲這么開口說道。
沒有人應他,他也不期待誰能應他。
佛修的神識必須純粹完整,受了魔氣侵蝕的神識散去之后,他本人也活不了多久。
倒不如這么一直封印在這里,直到神識慢慢湮滅。
玄策是這么想的,可無妄是個不喜約束的主。
和其他的佛修不一樣,他依舊保持著一顆少有的童心。
或者更準確來說,是孩子氣。
他人神識在被玄策帶離了冰山之后,不過七日便自主凝了意識。
而后,這才有了虛云為徒的事情。
玄策對此很是不解。
“你的時日無多,為何還要收個徒弟自找麻煩?”
在他看來,教授徒弟是一件極為耗費精力和時間的事情。
常人尚且勞神費勁,況且是像無妄這樣隨時會圓寂的佛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