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余燼云領著萬里下山歷練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三四日了。
這并不是一個很長的時日,不過對于林晦來說每一日他都在心里計算著。
直到今日,他終于被陸綏允許進了九重塔樓。
林晦選劍并不像萬里那樣,從第一層到第九層這樣一把一把的試探,看看哪一把對他有反應。
他一進塔樓便徑直往第八層走去了,他從始至終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擇劍更是。
他的屬性是水,在縉云當今劍冢里唯有[弱水]最為合適。
所以自少年進塔樓到出來時候所用的時間不到半個時辰,明疏在外頭依靠在一棵梧桐樹下等著。
樹葉一直窸窸窣窣的往下落,卻好似永遠落不盡一般,如同翩飛的蝴蝶。
青衣男人拿著一支和衣衫色澤相近的玉笛轉著玩兒,那笛子邊上系著一條淺白色的絡子,看著素雅靜美。
聽到塔樓結界自動合上的聲音后明疏抬眸看去。
“這么快?”
男人意外地挑了挑眉,他視線漫不經心地往下。
“[弱水]?挺適合你的,就是前期得多費些時間煉化,可能在之后的摘英會上會稍微吃點虧。”
林會手中的劍上的靈力溫和,不像其他的劍那般霸道凜冽。
它輕柔的包裹著劍身,似覆蓋了一層無形的保護層,映照著縉云的云霧隱約帶了點兒朦朧。
弱水通體月白色,上面那藍極為淺淡,水面微風漸起時候那樣若隱若現。
“我對于摘英會的輸贏并不感興趣。”
少年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劍,指腹摩挲了下微涼的劍身。
“那你之前怎么見了小師叔進了劍冢那么急切地想進去取劍?”
明疏沒想到林晦對摘英會沒什么興趣,他唇角勾起,揶揄地開口。
“還是說你只是對小師叔一人有勝負欲?”
“……”
“??臥槽?!你該不會真對小師叔……”
原本只是一句隨口的玩笑,沒想到林晦非但沒有立刻否認,甚至有默認的跡象。
青衣男人捂著嘴,睜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林晦。
“小師弟,你現在還小,要找道侶也還早。就算要找也別把眼光局限在這縉云啊。”
他掰著手指給林晦列舉,生怕他執念太重。
“你看你們桃源的依山靠山的,小姑娘們長得多水靈?還有蓬萊那邊,那些少年身強體壯的也不錯。多看看,你別再一棵樹上吊死。”
“你想多了,明師兄。”
林晦極為有耐心地聽完了明疏的叨叨,最后在他停頓的間隙時候冷聲開口。
之前為了感知弱水的靈力他是將劍鞘拔.出來的。
少年將瑩白如月的劍鞘拿起,緩緩地將劍沒入其中。
劍刃的鋒芒逐漸暗藏于劍鞘之中,在最后快要完全合上的時候。
林晦稍微用力用手推去,只這么一個細微的動作便帶起了一陣劍風。
那風將一旁的梧桐樹的葉子刮落了好些,紛紛揚揚的往下掉落,最后鋪成了遍地的金黃。
“我只不過是想要找個能讓我拔劍的對手罷了。”
“師父難道不值得讓你拔劍?”
“……那我可能就沒機會拔劍了。”
“……”
作為話題終結者的林晦讓能善辯的明疏再一次感到了挫敗。
男人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
“走吧,趁著天還亮早些下山。”
他沒再繼續之前的那個話題,率先御劍在半空對著后頭站著的林晦說道。
按照縉云的規矩,一般徒弟下山是由師父帶著的。
不過這一次陸綏卻沒辦法帶著林晦歷練。
因為現如今他的師父,也就是劍宗宗主正處于閉關時期,他此時全權掌管著縉云上下。
如果他不在縉云的話恐怕會出亂子,于是這一次領著林晦下山歷練的人便落在了明疏身上。
雖然明疏表面上看著也不過雙十年紀,不過他比林晦入門要早上整整一百個年頭。
放眼整個縉云上下,要不是萬里拜師到了余燼云門下,他應該的當今內門弟子之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是當之無愧的大師兄。
無論是實力還是人品陸綏對他都是極為放心的。
他們從清晨出發,到沭河時候也不過晌午。
林晦和明疏在外頭揭了個斬殺水屬性妖獸的告示,不想剛進去打算詢問下妖獸的所在的時候。
那個負責人拿著這張告示仔細瞧了下,最后抬起手摩挲著摸著下巴這么說道。
“我建議你們再重新選一個,這雖然是我們剛剛貼出去的,不過昨晚剛斬殺了赤火蛟的那兩位修者聽說今一早渡河離開了。”
“這和我們揭這個告示有什么必然的聯系嗎?”
明疏被對方這話給弄得摸不著頭腦,他皺著眉,語氣也有些不耐。
林晦倒沒做聲,從那個人說出赤火蛟這個火屬性的妖獸的時候,他便猜到了斬殺它的修者便是萬里。
只不過有些奇怪的是對方說的是兩位修者。
一般來說帶弟子下凡歷練的師父是不被允許插手的。
看來這赤火蛟對于現如今的萬里來說還有些吃力。
少年并沒有多想,也根本不會想到萬里是和另一位修者一同去斬殺赤火蛟的。
他下意識的認為是這蛟龍棘手,余燼云幫了把手而已。
“按理說是沒什么關聯的。”
那人每天都會和形形色色的修者打交道,在聽出明疏的語氣有些不爽的時候面色依舊,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
他摸了摸自己蓄的半指長的那撮小胡須,在明疏忍不住要再問的時候這才不慌不忙地繼續說。
“不過那兩位修者渡的河便是那水蛟龍近日藏匿之處,昨晚我瞧著那修者那劍上搭著的是龍筋,手中拿著的是龍的逆鱗。”
“想來他們一上船便會被那蟄伏在水底的水蛟龍覺察,這斬殺的任務他們可能也順手一并做了,你們再去的話就是浪費資源了。”
男人說著重新拿了一張告示遞給林晦他們,也沒注意到他們在聽了萬里劍搭龍筋手拿逆鱗時候的復雜神情。
“……你真的確定不換個對手?這小師叔下手也太狠了,我怕你之后遭不住。”
明疏下意識地接過新的告示,先對著少年這么說了一句,而后才低頭看去。
“這不是妖獸吧?”
告示上是一個面容精致,眉眼卻陰郁的女子。
黑發如綢緞,很長,一直拖到了腳踝。
“啊,這不是妖獸,是水鬼。”
那人一點兒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水屬性的現如今只有這一個了。別看是個女鬼,實力可一點兒也不低。”
“正因為只剩下她一個了,更可見其棘手程度,夠小哥你好好開開劍了。”
他說著視線淡淡地掃了一眼林晦。
打量了一會兒后微微頷首。
“而且那水鬼生前聽說是個風流人兒,憑你這般相貌定能保你一命。”
男人說到這里頓了頓,眉眼里帶著點兒促狹。
“修者身體強健,應當受得住。”
“……”
“……”
……
林晦那邊一片平和,而萬里他們這邊滿是驚濤駭浪。
自那水蛟龍破水而出到現在,水面沒有一刻是平靜無波的,一層一層的浪推著那搖搖欲墜的船,好似下一秒就要跌入水中一般。
那老者不知道是被嚇到了還是身體受不住,現在已經昏睡了過去。
余燼云只站在那隨波搖晃著的船邊上,負手而立。
他面上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衣袖甚至連一滴水都沒有被浸濕。
和周圍動亂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萬里,你還愣著干什么!”
男人冷聲訓斥著此時還拿著烤魚,被眼前的龐然大物嚇得一時之間沒有任何反應的萬里。
“它現在的目標是你。”
他少有這樣漠然,在水天霧靄之間,一切似乎都沒了溫度。
“同樣的,它也是你的獵物。”
余燼云的話音剛落,那水蛟龍身子下傾,猛地蓄力朝著少年所在的方向過來。
漫天的水花四濺,蛟龍嘶吼著,張開嘴往他撕咬過去。
它的牙齒尖利,泛著凜冽的寒光,那力道很大,咬合力極強。
被它咬上一口不出意料就會當場斃命。
萬里反應極快,在水蛟龍欺身而下的時候便飛速御風飛到半空之中,這才堪堪地躲開了這一攻擊。
只不過御風和御劍不一樣,它只能借著此時的風短暫的在半空停留。
在萬里剛躲過蛟龍的時候,他的身子便支撐不住還是往下落。
“師父!”
幾乎是條件反射,少年身子往下墜落的時候下意識地朝著一旁船上站著的余燼云喚道。
然而這一次一向對萬里還算縱容溫和的男人并沒有任何反應。
他就這么靜默地站在那里,浪花如巨大的屏障隔絕著水天,那濺落的水珠似渾圓珠玉,一并將男人的身影模糊。
隔著這樣的水幕,萬里還是看清楚了余燼云在自己朝著他那邊伸手呼救的時候,男人斜睨他的那一眼。
沒有溫度,沒有暖意。
涼薄淡漠的讓萬里心悸。
他恍惚著想要收回手,在指尖微動的瞬間之前因為躲避而飛落在一旁的桃木劍猛地飛到了萬里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