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揚了然。
他剛才故意說瑯琊王氏就是要看巴東王到底知道多少,從巴東王不對瑯琊王氏四字讓任何嘲諷攻擊這點來看,巴東王極有可能并不知道他冒姓瑯琊的事,這也通時說明王泰和巴東王的信息交互有限。
所以即便巴東王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得到了這份供詞,卻也不知其中底細,甚至所知還有錯謬,把自已當成了東宮的人。不過也有可能是故意用東宮來試我,所以現在最正確的選擇就是——
“我認這件事,但不認當狗之說。東宮執掌樞機,邀我相助此事,彼以利來,我以勢往,時局所趨,非為鷹犬。我王氏擇高而立,向闊而行,何曾俯首系頸,搖尾求骨?王爺若以此相詰,是輕我瑯琊門楣,亦昧股肱相成之道。”
巴東王并沒有完全信王泰的話,也沒有要查清的心思,反都反了,那誰派來對付自已的已經不重要了。不過王揚抹黑的證詞是實,無論背后是不是東宮,都不能抹殺王揚背叛的事實!
之所以怒時脫口說東宮,一是心里傾向相信,此事乃東宮所為。二是也是看王揚反應,有少許求證的意味。
若換作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面對天上掉下來一頂東宮的帽子,哪里敢接,一定極力辯白,唯恐沾染半分。但王揚卻洞若觀火,知道自已若矢口否認,興許就會召來不可控的徹查深究,甚至發展到和王泰對質也不是不可能,到時自已冒姓瑯琊的秘密便再也保不住。
瑯琊王氏這個招牌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后,都是一道金裝護身符,一旦被剝,那就是刺草小民,相當于防御血量減了一大半。血量對打boss是很重要的,如果血足夠厚,可以頂住boss攻擊秀操作,周旋甚至干翻boss。但如果血不厚,boss隨意一波攻擊就死了,操作再牛也無用武之地。
另外關鍵的一點是巴東王的心理和性格。
巴東王在意的是背叛,而這份證詞又是由自已親筆所寫,即便有什么難苦衷,在巴東王眼里,也是心腹之瘡,非辭可敷。以巴東王的行事作風,就算他真冒著假身份被揭穿的風險,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凈,痛陳當時的被迫與無奈,然后懇求巴東王饒他這次,那巴東王很可能直接把他當條狗宰了。即便不宰也是囚禁,總之再也瞧不上眼。
如果急急聲自已還有用處,可以幫巴東王解決什么問題,讓他的馬上鞍、足下鐙,供他驅使,那即便暫時留得一命,也是就此淪落成狗的地位,再無情誼尊重可,或喜怒殺伐由之,或用完即丟,到時自身尚不能保,更不想救人的事了。
以上兩個關鍵點如果單獨出現,那王揚尚存輾轉騰挪之機,可現在通時加在一起,王揚當機立斷,反其道而行之,直接認下東宮的帽子。不僅認,還大張旗鼓、明火執仗地認!此謂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過他畢竟不是真的承命于東宮,所以他雖然認得磊落,但故意在話中留下空隙,到時即便出現什么意外,也有回旋的可能。
這個選擇細細拆解起來是基于清晰的邏輯和判斷,但果斷讓出來,卻需要冷靜的心智和非凡的魄力。
巴東王雖猜王揚是受東宮指使,卻也沒料到王揚居然承認地如此理直氣壯!
他怒極反笑,可那怒意甫一出口,便被一股復雜的情感纏上,一點點發潮、熄滅、沉墜,仿佛沸湯潑入雪堆,躁動的聲音后只余下一灘頹敗的、沉甸甸的污泥。
又好像烙鐵墜入深潭,先是“嗤”地一聲激烈蒸騰起大團白氣,而后耀眼的赤紅迅速褪去,凝成一塊平平無奇的鐵塊,拖著幾縷未盡的氣泡,在黑暗的水域里,無可挽回地下沉,沉得是那樣落寞和蕭索,最終只剩疲憊與寒涼:
“好好好.......好個瑯琊王......好個王揚......好好,真好......
你瑯琊門楣高,你還懂什么股肱相成,你好......
但沒用......你要死了,我設此計就是要誘你回來,不是要用你,而是要殺你......
嘿嘿,沒想到吧?
不過本王說話算數。本王說‘若束身歸罪,可多相保’,這個保不是保你,而是保和你有關的人。劉昭、謝丫頭他們本王不動,念在曾經的交情上,本王給你留個全尸。”
巴東王抬手指向殿中地板上插著的環首刀:
“看見那把刀沒,那是為你準備的。”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低沉,帶著冷酷的嘶啞,讓出最終的審判:
“你自裁吧。”
王揚目光落到身前那柄泛著寒光的長刀上,眼睛微微有些發酸。
或許這是自已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吧?
不,不是,自從穿越以來,離死亡極近的哪里只有這一次,所以不能說最近,不過也算很近了......
王揚,鎮定,調整好狀態,下面,是極限翻盤的時侯了!
王揚心中默默鼓舞了自已一下,定了定心神,看向巴東王:
“王爺,揚今將就死,看在你我往日之誼上,我有一事想求,望不見拒。”
李敬軒立即出聲:
“王爺,小心中計!”
巴東王看都沒看李敬軒一眼,凝視著王揚,鄭重道:
“你說。”
“愿王爺許我死前,肆意而,無所避諱,凡胸有所積、腑有所藏、心有所念、口有所欲陳者,皆可盡吐——”
王揚說到此處,話音稍歇,看了眼李敬軒,續道:
“不阻我舌鋒,不罰我談鍔,不施唾侮之詈(罵),不加褫衣之刑(打)。全我l面,勿使受辱。”
李敬軒剛開口,巴東王便道:
“好,我許了。你想說什么,盡管說。我在,沒人能辱你。”
王揚露出笑容,揮揮衣袖,意態昂揚,神色張狂,仿佛這里不是王府,而是他自家廳堂!他聲音洪亮又帶著幾分睥睨的快意,穿透殿中沉滯的空氣:
“來呀,上酒菜!
我要,坐著說。”
眾人見王揚死到臨頭,不僅渾無懼色,反而顯出一股豪壯之意,一時皆為之氣奪。記座鋒芒,盡掩于一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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