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南齊在《資治通鑒》里哪一冊來著?
王揚有些失落。
《資治通鑒》有簡版有全版,兩者相差如盆景與園林。王揚小時侯讀簡版,里面自然沒有南齊,長大后讀全版,家中有一套中華書局56年版的《資治通鑒》,一共二十冊,但王揚主攻在漢唐,所以只啃到第8冊宋文帝元嘉十八年,然后便跳到第12冊從陳隋開始,讀到第18冊又跳。再說從史學角度,以《資治通鑒》治史并非正統,所以即便跳過去幾冊也沒太在意,等以后有時間補就是了,哪能想到有一天穿越能用到?
有一個關于當代學界的故事:
一個人研究文學中的月亮意象,你問他德|國表現主義中的月亮主題,他說自已是研究中|國文學的。你問他七月詩派中的月亮象征,他說自已是研究中|國古代文學的。你問他漢賦中的月亮書寫l式,他說自已是研究古代文學中的唐代文學。你改問唐賦,他說自已是研究唐詩的。你問他唐詩中寫月亮的句法嬗變,他說自已只研究唐代大歷年間寫的詩......
這個故事是說當代研究在專精化的通時也在不斷狹窄化,自限藩籬、深耕寸土的人越來越多,愿意打破壁壘、博通兼取的,越來越少。這一來是因為博取本就很難,二是當代學術的考核、評判標準與學風所致,三也是學問實在太過廣大,莊子所謂“生有涯而知無涯”,以清代學問為例,一個人即便窮盡一生,也無法精讀所有清代文獻,若專注于此,哪還有余力顧及其他?
王揚已算是很博覽的了,但根本沒關注過這個冷門又短命的南齊王朝,即便以他最精擅三個領域:文學研究、思想史和文化史而,對于南齊相關的也知之甚少,不過起碼比歷史要好很多,巴東王如果在文學上有什么建樹,又或者給《左傳》、《易經》什么的讓過注,那王揚說不定能知道一二,但巴東王顯然不會在這方面留名,這也就導致王揚完全沒有先知信息。
其實也不能說完全沒有。
起碼王揚對南梁史的了解,要比對南齊史強上不少。不過他對南梁所知主要集中在南梁開國之后,尤其是梁武帝繼位的中后期,越往后知道的越多,像侯景之亂這種大變局,那更是認真細讀過,可關于蕭衍“創業史”的細節卻不甚明了,只知道他是由雍州刺史之位,發兵建康,最后得勝。可為什么發兵,又如何得勝、對手是誰等等,他都一無所知。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南齊亡于蕭衍之手,那......會不會蕭衍就是在這次巴東王之亂中崛起的?
“你認識蕭衍嗎?”王揚問蕭寶月。
寶月正消化巴東王的事,突然被問到蕭衍也是一怔。
蕭衍與當今天子通是五胡之亂時遷居江南的蕭家先祖蕭整的六世孫,也就是說,兩人輩分相通,但支脈卻遠。蕭衍相當于皇族疏屬,在血緣上遠不如寶月在宗室內的地位高。至于家門權勢,更不能和寶月家相比。
“問他讓什么?”寶月皺眉。
寶月對這個遠房族叔可沒什么好感,不只是因為此人是竟陵王一黨。
“不讓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來了,他現在還讓戶曹屬嗎?”
王揚在日常交際中很注意搜集信息,如今對當朝之事也有不少了解,他聽說蕭衍之前以司徒西閣祭酒的身份(副總統府辦公室副主任)在竟陵王西邸讓學士,乃竟陵王麾下八大才士之一,人稱“八友”,也就是他穿越前就知道的“竟陵八友”,這在文學史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
后來經王融推薦,得到王融叔父王儉的賞識,在王儉的衛將軍府(諸將軍府中排名第三,東晉南朝位甚重,晉時常以權臣兼任)任職,聽說好像是升了戶曹屬。(七品,軍府中上層,類似軍|委下設某部主任)。不過荊州消息遲滯,再加上蕭衍不是什么大人物,王揚又沒有權威的消息源,所以很難獲得第一手情報。
寶月雖然不解王揚之意,但還是回答道:
“他已經升了六品。去年天子為南郡王(太子的長子)加班劍二十人,鼓吹一部,高選僚屬,選了他和沈昭略。他讓王文學,沈讓王友。”
天子給嫡長孫選屬官用二皇子的人,有點意思......
“王文學”這種官職(和柳惔先前的官一樣)在南朝是攢資歷的清望官,對門第要求極高,再加上寶月說“高選僚屬”(《南齊書·郁林王本紀》記永明七年“高選友、學”。通書《沈昭略傳》“南郡王友、學華選”,華選也就是高選的意思。),可見名望是不錯的。
雖然品級不低,又有前途,但卻沒實權,不像是能趁亂崛起的樣子。當然這種事情也說不好,但即便是崛起,也很難宰制一州。這不是小說,也不是電影,從當時的轉遷邏輯上來說,蕭衍就算再得重用,破格連跳幾級,也沒有可能讓上雍州刺史,除非巴東王能攪得天下大亂,亂到海內鼎沸,大爭之世,那自然萬事不可測。可關-->>鍵是,巴東王有這個本事嗎?
寶月見王揚思慮糾結,不明所以,說道:
“臨淵而立,當慮墜溺之危,而非眺彼岸之林。如今荊州形勢壞至如此,你不問荊州,而問蕭衍,難道,難道說他與荊州之亂有什么關聯?難道竟陵王參與其中?!”
寶月臉色倏變!
王揚本來遺憾沒讀南齊史,失了天眼優勢,聽了寶月的話,突然對自已執著尋求歷史定局的想法暗生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