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斂了笑,發狠道,“都是死人不成,沒聽到我的話嗎?還不快將這兩人拉下去。”
大丫頭秋霜最是爽直,掀了門簾朝外頭的幾個婆子喊道,“還不快著些,老太太最不耐煩聽這些個話,快快堵上她們的嘴。說是奶媽,連奶都供不上,還養著做什么。你們二位也別怨老太太,仔細想想自己的作為。但凡盡心一些,老太太這么慈悲的人也不能攆了你們去。這事兒若是放在別人家,早就打出去了,如何還能讓你們留在府里。”
唐氏笑著對春雨道,“你瞧瞧這個丫頭,牙尖嘴利的,哪里像是我調|教出來的。”一邊又說道,“我恍惚記得孫國柱家的小兒媳,三個月前才生了個小子?你先去將她叫了來,可不能讓黛玉餓著了。再有一個你去問問,家里頭還有沒有合適的。若實在不行,從外頭找個身家清白的也湊合了。只是一樣,再不能出這樣的事兒。”
春雨應了,出去交了個小丫鬟,把話傳了出去。好在孫國柱家就在府后面的小巷中,不多時便到了。那孫國柱一家聽了這消息,只覺得天上掉了餡兒餅,趕忙讓小兒媳丁氏去了。
那邊賈敏聽聞此事,愈發覺得惱火,到了夜里竟覺得渾身不受用,連夜請了太醫過府。此乃后話。
林如海這里,幾位清客正高談闊論,語激烈時簡直就是唾沫橫飛,哪里還顧及讀書人的身份。更有那賈璉,在其中挑撥一二,就差在一旁拍手稱快。自從上次之后,他真是經常往林府來。賈赦也不攔著,隨他去罷了。
那些清客們原是看不起賈璉的,世家子弟,不學無術,他雖然年紀小,這惡名卻是早傳了出來。剛聽說有賈家的爺們兒要來,他們俱都以為乃是那位酷喜讀書,頗類其父,于去歲進了學的賈珠珠大爺。待聽得林如海介紹這位乃是賈璉時,真是眼珠子掉了一地。一來他們沒想到這位璉二爺居然會來他們這樣的風雅集會,林家的清客們同別家的可不一樣,相聚一起并不是阿諛奉承,而是真正的切磋詩文;二來,他們沒想到林老爺會對這位侄子刮目相看。
不過一兩回后,這些清客到真對賈璉刮目相看了。原來這賈璉雖有些不學無術,于經史子集上頭只是略通一二。但勝在腦子活泛,不論人家說什么,聽上一兩句后總能j□j去話。再者他是個喜歡熱鬧的,有時幾個老學究爭辯起來,他竟比人家還激動。三兩語挑撥著,便能將話扯到遠處,甚至把其他人也牽扯進去。及至后來,便是原先講的什么,也俱都忘了。待他們要跟賈璉爭辯,又能被他三兩語繞進去,真真是秀才遇上兵了。
林如海也不曾料到,這賈璉的纏工如此厲害,倒是比二十來歲的時候顯得可愛許多。因那些清客們也開始喜歡同他辯論,如海便也不去管他。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么多人呢,總不至于反被賈璉帶壞了。
用過了午膳回到內書房,林如海才得知老太太將上午的東西又送了回來。他拿來看了,心里也是一驚。這樣品質的墨玉,世間罕見,有那么一兩塊的,也都被皇家珍藏了。皇上能有這么一塊極品墨玉倒是不稀奇,只是為何送給玉兒,還是混在一堆釵環配飾之中?想起同時給他的還有一封信,林如海趕忙將壓在書桌上的信取來開封。
一份同從前一樣,是朝中可信任的名單,他早就記在心中,因此也并不在意。另一份,卻是從未見過的。一張雪浪箋,上頭只一句話:“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
林如海當下便愣在那里,無法動彈。這詞本是表離情,此刻用在這里卻也是再恰當不過。
幾次提筆,待要落下時,又收了回去。最后只盯著白紙上那一點墨跡,暈開來,毀了一張上等雪浪淺。
半晌之后,林如海親自收起一張宣紙,照舊放在書架下面柜子的隔層中。那塊墨玉又被送到了林老太太那里,讓她隨意處置。
唐氏聽了回報,便讓春雨好生收了起來,同其他那些放在一處。待黛玉大了,用的上了再拿出來。這么大一塊玉,掛在脖子上墜的慌,這么小的孩子可受不住。只是這里頭的許多事,唐氏也懶得去理會。橫豎前頭的事兒有她兒子在,女人家這一輩子,守住這后院已是不易了,哪里還有那么多的閑心去管那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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