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璉在如海的點撥之下,果真老老實實的待在林家,連昭兒、旺兒等跟了他好些時候的幾個小廝都目瞪口呆。璉二奶奶是出了名的厲害,是以在家時除了平兒,璉二爺是一個通房都沒有,更別提正經的小妾了。如今好容易沒了二奶奶這個醋壇子,又是在煙花似錦的揚州,這二爺如何還能忍得了?他們都忍不住猜測,難不成,是林管家送來的那兩位姑娘有如此大本事,連二奶奶都管不住的人都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賈璉可管不了這么許多,林姑父每日幾句話,總能讓他獲益良多。賈赦本就是個糊涂人,賈家的家學又亂的很。賈璉如今那點花花腸子,都是跟賈珍他們混鬧出來的。雖說在外頭奔走的時間長了,也摸出一些門道來,但也不過是些皮毛。而林如海所,卻是大半輩子的經驗之談,更多的是官場宦海中無聲的斗爭。他雖然胸無大志,也不指望像林姑父這樣官居要職,只是總歸在京城里頭走動,多學點是沒有壞處的。
更有一點,這賈璉從小沒了娘,賈赦又是那樣一個糊涂人,他們這房也不得老祖宗待見,是以他小時候竟是未曾有親近的長輩教育過。身為長子嫡孫,他自然不缺吃穿,身邊也是丫頭婆子一大堆。而比他大了一歲的賈珠,除了這些之外,更有二叔的悉心教導,老祖宗如珠如寶般的疼愛。那年賈珠中了舉人,他曾想過若他也有這樣的父親,是不是也能榜上有名,光宗耀祖?只是這個念頭一瞬而逝,便被他置于腦后。誰不知道榮國府璉二爺最不喜歡讀書的,整日介就喜歡斗雞遛鳥兒。
這回有了林姑父處處提點,賈璉放佛看見了當年二叔對珠大哥的教導,父慈子孝,不外如是。
多日觀察之后,林如海看賈璉并非真正無可救藥的紈绔子弟,且他又有心求教,也樂得指點。倒不是想著能讓賈家有個明白人,只盼著賈璉能夠念著這份好,日后善待玉兒罷了。所說榮國府二房居正房的事兒大家都心知肚明,然而這襲爵自然是以嫡長子一脈。只要賈府不倒,賈璉好歹還能襲個三等將軍呢。再者他夫妻二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即便沒有實權,到底是行令者,有時候行事更加方便。
只是多半時間,林如海還是跟女兒談天說地,盡量教她一些道理。后宅事務上他不懂,想來在賈家有岳母大人操心也不用他費心,他能囑咐的,多半還是些處事之道和保養之法。他的身子愈發沉重,已經上了折子,現如今就只是賦閑在家,每日休養罷了。盡管如此,如海還是覺著時間不夠,還有許多話未吩咐,只是這身體真的是每況愈下。
如此過了兩個來月,林如海終于沒能熬過去,在睡夢中溘然長逝。
黛玉這兩個月來一直陪伴著老父,每日持湯奉藥,還要與他說話解悶,只為了讓父親能夠早日病愈。那年母親去世之時的場景歷歷在目,再加上這三年客居賈府的生活,黛玉更加不想失去了父親這個最后的依靠。
父親這幾日的諄諄教誨她都用心記著,可她也不過是個未滿十歲的小丫頭,縱使再早慧,這么多的處事之道,哪里就能都理解了。尤其是如海這么一去,黛玉全然沒有了主心骨,每日里除了守靈就是吃藥,哪管得了其他許多事。
賈璉因得了指點,又拿了好處,操辦起喪事來更加盡心盡力。且林家的親戚不多,具是些遠房的,處理起來倒是便宜的很。又有林如海的許多同僚、同窗前來拜祭,卻是讓賈璉長了不少見識。
在這揚州一地,林如海這位蘭臺寺大夫兼欽點兩淮巡鹽御史可以說是江南的土皇帝,是整個江南官場爭相追捧的對象。雖說是樹倒猢猻散,然林如海自有一套為官之道,與揚州的眾多官員私交甚好。且又有圣旨到,欽賜林如海謚號“文正”。
按當朝例,凡一品大臣過世,由圣上決定是否授謚。而正一品以下官員除非特旨,例不授謚。注1如今林如海以二品的官職,受“文正”的謚號,這可是天大的恩典。也因此,縱然林家只剩下個女公子,卻有許多人上門吊唁。
來客中少有女眷,偶有幾個,也是跟林家關系親厚,賈敏在時時常往來的。這幾位黛玉也是熟悉的,又多憐惜她一介孤女,寬慰幾句也就罷了。是以相比在前頭忙的賈璉,黛玉倒是輕松了不少。
只是幾日來,她的淚水就不曾斷過,又是水米不能進,急煞了紫鵑雪雁等人。每日除了湯藥,便是參湯。只是這些湯水也是喝不下去,只喝幾口便又要吐了。幾人輪番勸說,黛玉仍舊不肯回房歇息,白日里只在上房坐著抄經書,入夜后便跪在靈堂前守靈。
因林如海祖籍姑蘇,便還得送靈回蘇州,只在揚州停靈滿四十九日罷了。原也不算什么,這點子事兒賈璉自然能應付的來,何況還有林升等人從旁協助。可偏偏林妹妹這樣子,讓他心里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