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親事是否能成,能在皇帝面前過明路,今后便少了諸多麻煩。
和親王的所作所為,無疑是告訴了天下人,溫良辰的親事,只有皇家能下定論,其余人等,莫要再行肖想,更是明確地表態,溫良辰背后有皇家看顧,誰欺負她,便是和皇家作對。
這樣想來,也好。
溫良辰滿意地笑了。
果然,在第二日請安之時,溫老太太絕口不提閨學之事。
如今溫良辰已完全脫離她的掌控,溫老太太即便再有心,也無那個能力和膽量與皇家對抗,沒得丁點好處不說,還極有可能惹一身臊。
面對一個眼神都懶得給的嚴厲祖母,溫良辰樂得其所,如今的她,心思早已飛到更遠,更為寬廣之地。
待溫駙馬緩過來之后,溫良辰喚來溫大太太,正式提出前往靜慈庵守孝一事。
溫駙馬被嚇得幾乎暈厥,驚訝于女兒的倔強,卻又無可奈何,他素來沒甚主見,張嘴說了幾句話后,心疼得淚流滿面,痛苦得直打嗝。
“良辰,你忍心丟下父親獨自在家嗎?”溫駙馬肩膀顫抖,哭成了個淚人兒,令溫良辰大為頭痛。
溫大太太在旁苦口婆心地勸著:“良辰,不是大伯母多嘴,那靜慈庵名氣雖大,卻建在京郊深山中,地處偏遠不說,生活尤為凄苦,你一個姑娘家,為何不好端端在家享福。更何況,女兒家在外,終歸不安。你聽大伯母一句勸,你想守孝,大可在家中守,公主殿下九泉之下,同樣能收到你的一片孝心。”
溫大太太昨日被迫給溫良辰擋刀,心中多少有些古怪,誰能想到下午之時,她搖身一變成為郡主,溫大太太哪還有半分意見,巴不得溫良辰更好。
“大伯母且放心,我如今為郡主身份,陛下賜我儀仗數人,足以保衛我的安全。至于平日的生活,有丫鬟婆子在,侄女不會虧待自己。”溫良辰態度從容地道,此事她已思慮很久,不必再行猶豫。
溫大太太自知勸不動,只好怏怏離去,派了管家過來,竭力幫助溫良辰打點行頭。
溫駙馬則被晾在一旁,一個人在角落哭了許久,無奈之下,只好回房看書消遣。
溫良辰將管家的白嬤嬤留在家中,帶上另外一個姓包的老嬤嬤充當總管。
守孝隊伍將近五十人,其中有八名丫鬟和下等婆子六名,身強體壯的護院十名,二十五名郡主儀仗。
朝陽郡主前往靜慈庵為母守孝之事傳開后,京都街頭巷尾就此討論得如火如荼。
眾人皆道溫良辰孝心可嘉,被封郡主之后,不僅不恃寵而驕,反而甘愿忍受清苦,粗衣粗食祭奠亡母,其所行為,堪稱至善孝女,果真不負今上親封郡主之名。
一時之間,年僅八歲的溫良辰聲名大噪,風頭無兩,京都閨秀莫不能比,連平民百姓教育子女之時,偶爾都要順嘴那么一說:“襄城公主雖霸道跋扈,卻生了個有孝心的女兒,若是你們有這份孝心,我死了怕都會笑醒。”
不久之后,溫良辰又收到東西宮兩位太后口頭表揚,賞賜如流水般送入公主府,溫老太太氣得直翻白眼,再也懶得理會溫良辰。
更別提從小嫉妒溫良辰的二姐溫良夏,瞧見溫良辰走過,眼睛氣得紅成了兔子。
“二姐在這作甚呢,小心蚊子咬了嫩皮肉。”溫良辰昂首挺胸,斜眼瞅了溫良夏一眼,大搖大擺地與她擦肩而過。
溫良夏牙根緊咬,幾乎揉碎了手中的帕子。
看著溫良辰背影逐漸遠去,溫良夏咬牙切齒,恨聲道:“世子總有一天會是我的,你是郡主,又能如何!”
出發日逐漸逼近,天氣越發涼爽起來,溫良辰命丫鬟們帶上爐子和棉被,足足收拾了兩輛馬車的用度。
“父親,您若是想女兒了,便來瞧女兒,可好?”溫良辰站在府門口,握住溫駙馬的手道。
溫駙馬咬著唇,哀怨地點了點頭,悶聲答道:“為父會好生上朝,你莫要擔憂。”
溫良辰嘆了一口氣,松開溫駙馬的雙手,頭也不回地登上馬車,浩浩蕩蕩帶著隊伍離開了。
靜慈庵距離京都路途不遠,卻也結結實實走了大半日,等到下午即將日落西山之時,溫良辰終于落下馬車。
“此地風景甚好。”朝四周看上一圈,溫良辰忍不住道。
靜慈庵坐落于連霞山上,山中樹木繁茂,如今入秋之際,楓葉火紅,落葉遍地,清風拂過,引起林間葉片不停顫抖,猶如燃放的火焰恣意跳動,美輪美奐。
在這漫山遍野楓葉的襯托下,這座冷清的庵堂,倒多了幾分溫暖之意。
古鐘緩緩敲起,在這沉重而空靈之聲中,靜慈庵慧明師太一路踩著楓葉,領著一幫尼姑迎了出來,她站定之后,朝溫良辰合十道:“郡主辛勞奔波至此,立志為公主守孝,其孝心感動天地,愿佛祖保佑郡主福澤綿延,康健安泰。”
溫良辰松開扶著魚腸的手,向慧明師太回禮:“有勞師太,今后便要叨擾了。”
捐給靜慈庵的銀子早早便送過來了,因此,靜慈庵尼姑們的態度十分熱情,給溫良辰準備的院子是最好的,朝東向陽又寬闊。
在包嬤嬤的指揮下,丫鬟和婆子們收拾得熱火朝天,溫良辰看了一眼,覺得無聊,加了一層衣裳,一個人行至院中的開闊之地。
此時,院外升起了渺渺炊煙,儀仗和護院們已經開始做飯,因為儀仗和護院們都是男人,不方便入內,便在庵堂外搭建棚舍,以保護郡主的安危。
溫良辰緩緩抬起頭來,視線逐漸抬高,只見遠方天空云霧已然消散,撥云見青天,青天之下,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巍峨高山。
高山在霞光的照應下,慢慢散開身旁的滾滾煙云,露出其曼妙筆挺的身姿。那座高山仿佛一柄威武凜冽的長劍,以極為鋒利之勢插入云霄,似要將那碧海藍天捅出個窟窿來,再狠狠地撕裂成兩瓣。
因為那山實在太雄偉,遠遠眺望,溫良辰幾乎出現幻覺,仿佛瞧見了山巔檐牙高啄的道觀建筑,以及身披霓裳羽衣的神仙。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尤為高山,令人心馳神往,溫良辰雙目濕潤,心潮澎湃,激動得難以自已。
母親的遺愿即將實現,她……終于找到了那位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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