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垂著眼,心里有些亂糟糟的,不知不覺走岔了道,來到了離正廳不遠的游廊。
她自己渾然未覺,身邊卻走近了一人。
“薛娘子。”
阿梨驚得回過神,循聲望去,便看到了李玄時常待在身邊的侍衛谷峰。他一身深藍勁裝,稍顯平凡的面孔顯出習武之人特有的堅毅,整個人看上去沉穩可靠。
谷峰一貫是跟著李玄進出的,他在這里,豈不是李玄也在附近。
阿梨下意識抬起頭,朝遠處望了眼,果然瞧見了李玄的身影,他面朝著這邊,穿著圓領云紋織金錦袍,面容貴氣,卻隱隱環繞著寒霜般,隔著老遠,阿梨都能依稀感覺到他的不虞。
阿梨收回視線,望向谷峰,“谷侍衛,可是世子爺有什么吩咐?”
谷峰指了個方向,道,“世子爺道,薛娘子當是迷了路,讓屬下送您回去。”
阿梨點點頭,沒再朝那邊看一眼,微微低頭,跟著谷峰從游廊的側門出去了。
見阿梨繞路走了,李玄收回視線,察覺到身邊人的心不在焉,面色寒霜未減,抬眸盯著仍在發怔的邵昀。
邵家來行納征禮,禮畢卻沒急著走,邵昀想要同他結交,李玄看在自家妹子的份上,愿意賣邵昀一個面子,耐著性子陪著說了會兒話。
卻不想,半路上居然遇見了薛梨。
隔著老遠,邵昀便看傻了,眼睛挪都挪不開,李玄自己也是男人,怎么會看不穿邵昀心里那點齷齪的想法。
他站定了,沒繼續往前走,又叫谷峰送人回去。
侯府大公子李崇見邵昀那模樣,忍不住幸災樂禍,道,“邵公子這是看傻了?”
邵昀還傻傻點頭,等回過神,看見沉著臉的李玄,想到面前站著的可是未來妻子的親哥哥,還是武安侯府的繼承人,霎時一個激靈,忙不迭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李崇笑呵呵,一臉“都是男人,我們懂”的表情,拍拍邵昀的肩,“一個通房而已,邵公子若喜歡,讓三弟贈你便是。”又轉過臉,沖著李玄笑道,“三弟說是吧?”
邵昀愈發尷尬,但想起方才那讓自己驚鴻一瞥便心如鼓槌的女子,心里又忍不住癢癢的,當真是極美的,侯府竟還藏著這樣的美人,自己這未來大舅子真夠鐵石心腸的,這樣的美人,竟連個妾的位份都不給,只是個通房。
若是他的人,金屋藏嬌也未嘗不可,他定然不叫美人受這樣的委屈。
李玄臉緩緩沉了下來,直直看向一旁拱火的李崇,寒聲道,“我的人,什么時候容得旁人多嘴了?兄長先管好自己吧,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有些事,我不說,不代表我被蒙在鼓里。”
李崇臉一白,心里開始打顫了。他打小就怵自己這個三弟,一臉陰郁,旁人根本看不透他的想法。一聲不響便奪了世子之位,如今官至刑部后,越發難纏了,自己方才實在不該一時沖動。
他藏在袖里的拳頭握緊,強忍難堪,面上擠出一個笑,“大哥方才酒吃多了,說話犯了渾,三弟別同我計較。”
李玄不置可否,掠過李崇,冷冷的眼神落到邵昀身上。
比起完全靠自己打拼的李玄,邵昀同旁的公子哥兒一樣,靠祖輩余蔭,撈了個不大不小的官當著,才能平平,為人平庸。哪里能扛得住李玄的審視。
李玄的眼神太過迫人,他平日里接觸的都是些死囚犯人,能從這些人嘴里撬出證據和實話,絕非僅靠著他世子的身份。
邵昀張張嘴,想替自己辯解一句,張了嘴,卻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
好在李玄沒打算在妹妹大喜的日子鬧,冷漠收回視線,率先抬步走了。
李崇和邵昀均一愣,趕忙追了上去,這回卻是不敢與他并肩同行了,下意識綴在其后。
幾人默不作聲回了正廳。邵昀坐立不安,迫不及待隨邵家人一起走了。
邵家人一走,武安侯便起了身,要回柳眠院。
李玄神情淡淡,目送武安侯離開,踏出正廳。
他一走,李崇和李耀才敢動身,兄弟倆雖為長,但偏偏是庶出,而李玄又是侯府未來的當家人。二人再看不慣自己這個高傲的弟弟,也不敢對他不敬。
李崇輕呵一聲,嗤之以鼻,四周下人均曉得侯府幾位公子之間的暗流涌動,只當自己是啞巴聾子,悶頭退了出去。
二公子李耀生性風流,今日妹子出嫁,也沒見他正經幾分,衣襟散亂著,一身紅色錦袍,大冷的天,還搖著手里的折扇,十足的風流公子哥兒。
“哥,再給我撥點銀子,我等會兒出去一趟。”
李崇聞蹙起眉,國字臉上顯出幾分不滿,“這個月才過了幾日,你的銀子就花完了?不是做哥哥的說你,你也不小了,該懂事了。別仗著父親姨娘寵你,便失了分寸。好好考個功名,再不濟讓父親出面替你謀個官位,成日往那不入流的地方鉆,像什么樣子!”
李耀不耐煩聽這些,“謀個小官有什么用,點頭哈腰的,當官有什么好的,月俸都不夠我喝一回酒!我才不受那窩囊氣!”
李崇擰眉,“窩囊氣?!你比他李玄年長,他是人人稱贊的世子爺,你就甘心做個吊兒郎當的廢物?!我怎么有你這樣沒出息的弟弟!你知道外人怎么說我們兄弟幾個的嗎?外頭人都說,武安侯府三位公子,大公子是個管著家中庶務的管事,二公子是個風流浪蕩子,唯獨他李玄,才真正繼承了武安侯的風骨,是國之棟梁。”
李耀懶得聽,丟下一句,“說就說,也不少塊肉”,扭頭就走了。
留下李崇,氣得面色發青,深吸幾口氣,才恢復了平日里的面色。
他總有一日要把李玄踩在腳下!
什么庶出嫡出,他就不信,嫡子天生就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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