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子寧暗想:看老夫人一臉慈祥,對自己滿懷好意,就算甘氏三煞真的想殺我,老夫人總不會那般心狠吧?他半驚半疑地來到暖香閣,一抬頭,見甘驥和一位二十多歲的俊俏婦人談話,通天猴在旁垂手站著,至于耿大人,董子寧從小菊口中知道,他一早就離開這沉崖落魂山莊了。那婦人一瞧見他,感到愕詫非常,問:“你,你不是武夷棄徒董子寧么?”
董子寧大吃一驚,這時他看清楚了,這位俊俏的婦人,不是別人,正是馬大俠的夫人馬大娘子俏夜叉。董子寧也十分愕異她怎么也來到這里了?難道她早與甘氏三煞相識?
甘驥愕然地問:“你認識這位先生?”
俏夜叉一聲冷笑:“甘大爺,我怎么不認識他?這個小賊,不知從哪里學來的一套步法,連他師伯對他也奈何不了,壞了我丈夫的大事。祁陽南郊一事,也是給這小賊從中破壞了,害得我負傷而逃,幾乎丟了性命。”
董子寧一聽,一時全糊涂了。祁陽南郊樹林里襲擊師兄師妹之人,果然是她,自己并沒有看錯。可是她為什么同那伙蒙面人襲擊師兄師妹呢?馬大俠在生前不是對武夷劍派人極為友好,非常尊重自己師父師母么?何況師伯鐘飛云還是馬大俠的結義兄弟哩!董子寧仿佛躍進了迷霧之中,這簡直是匪夷所思之事。
甘驥驚訝地問:“阿壽他們失手,就是他破壞的?”
“就是這個小賊。”
“可是,他全然不會武功…”
“他怎么不會武功?甘大爺,你千萬別給這小賊騙了,在武夷劍派門下的弟子當中,他雖然劍術一般,卻輕功極好,又不知從哪里學來一套古怪的步法,要不,青衣女魔怎么會請他出手相助?”
甘驥搖搖頭說:“他真的不會武功,這一點我敢肯定,你別認錯人了。”甘驥又以為俏夜叉和耿大人一樣,將董子寧認錯了。
“這小賊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他的確不會武功,這一點,你可問問我的管家老侯,我和老侯,總不會走花了眼吧?”
俏夜叉疑惑:“他怎么不會武功呢?”她不由得又仔細打量著董子寧,猛然一下想起:“是了!這小賊因迷上碧云峰小女妖,給玄武派的三大掌門人趕了出來,說不定他服了武當派的化功丹,武功全給廢了。”
甘驥又仔細看一下董子寧,心里已全然明白,點點頭說:“原來這樣,怪不得他不會武功,卻懂得不少武功的招式門派,認穴那么準確無誤。”
一直在旁冷觀不語的通天猴,這時說話了:“大爺,阿壽那匹馬為何到了他的手上,小人百思不解,現在明白了,看來是武夷黑俠殺了阿壽他們,這匹馬落到了這小子手中。”
董子寧又是驚訝,原來那幾個蒙面人中,有一個竟然是甘氏三煞的手下。甘氏三煞為什么要派手下去襲擊自己的師兄師妹?他們與武夷派有仇怨么?為什么不曾聽師父師母說過呢?董子寧只聽師母說過,在武林中,武夷派只是與刀家有個仇怨。又有一點,董子寧更想不明白了,既然阿壽是蒙面人中的一個,那位詭秘女俠不就是甘家的小姐么?為何她為了救我竟殺了自己人?要是這樣,詭秘女俠這段活命之恩就更難報答了。
甘驥這時笑著問董子寧:“原來閣下是徐冰女俠的愛徒,現在你還有何說?”
董子寧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隱瞞了,便說:“在下的確是武夷棄徒。”
“閣下來到敝山莊,有何目的?”
董子寧正想回答,通天猴卻一聲冷笑:“是不是武夷黑俠打發你來這里干細作的?”
董子寧說:“侯總管,請你說話放尊重一點。在下武功全失,形同廢人,早已與武林無緣,也不愿過問武林中的是是非非,只求安份守紀,了此殘生。而且在下生平最惱恨奸細之輩,怎能干些不光明磊落的無恥事?”
通天猴一時語塞,只急得圓睜雙目。甘驥卻是一笑,問:“誠如閣下所說,不愿再過問武林中的是非。閣下能不能告訴我,那位蒙面的白衣女是誰?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只找她算帳,決不為難閣下。”
董子寧心想:我怎能將她告訴你?要這樣,我不成了貪生怕死的無恥小人么?便搖搖頭說:“那人武功極高,來無蹤,去無影,從未謀面,在下怎知道她是誰?”
“她沒跟閣下談過話?”
“她來似輕煙,去如驚鴻,救了在下后,便走了,在下的確不知這位恩人姓甚名誰。”
甘驥并不惱怒,仍笑著問:“不對吧?要是閣下與她素不相識,又沒有深交,她怎會出手相救?正象閣下武功全失,一見武夷黑俠遭危,便不顧自己生死,出手相救,閣下不可能與她從未謀面吧?”
董子寧說:“莊主,在下雖然孤陋寡聞,也頗知江湖上有不少俠義高士,救人不露面,仗義不留名,如人所敬仰的武林八仙,就是這樣的俠義高士,又怎能以一般世俗眼光相看?”
甘驥一下變色:“武林八仙算什么?徒有虛名,盡是一群糊涂蟲,干的盡是些蠢事。”
董子寧心頭一凜,他這般渺視武林八仙,難道他武功比武林八仙高超?就算他武功了得,為此而看輕行俠仗義之舉,其居心便可知了。這樣的人,武功越高,越是武林中的禍害。當時便反唇相譏:“當然,在一般勢利之徒心目中看,他們是干些蠢事,他們只知…”
甘驥再有涵養,也忍耐不了,一拍桌:“閣下太放肆了!我不過看在閣下醫治家母份上,才好相問,難道你真的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在下不是阿諛之徒,貪生怕死之輩,恕在下只能直。”
“那蒙面白衣女是誰?你說不說?”
“別說在下不知道,就算知道,她有恩于我,又豈能告訴你?”
俏夜叉一聲冷笑:“小賊,你不說,就以為我不知道么?”
董子寧一怔:“你知道!?”
“哼!要不是那碧云妖羅剎女,便是嶺南雙俠中的鳳賤人!”
董子寧哂笑一下:“馬夫人,你這樣稱呼鳳女俠,不怕太過么?我想鳳女俠—生光明磊落,使膽義肝,又何需蒙面?至于碧云峰的白夫人,在下只聞其名,素不相識,她遠在云南,又怎知在下有難,千里趕來相救?”
甘驥問:“那么說,你是不肯說了?”
“在下實難從命。”
甘驥向通天猴打了個眼色說:“老侯!你好好服侍先生一下,看在他對老夫人份上,別太難為他了。”
“小人知道。”通天猴一聲陰惻惻的冷笑,對董子寧說:“先生,得罪了!”說時,手一揚,一條細軟的皮鞭握在手中。這條皮鞭是他的奇門兵器,平時藏在衣袖里,用時出奇不意取出,能令對手驟然難防。這時,他不使用武功,只用一般勁力,“啪!”地一聲,這一鞭,已抽打得董子寧疼痛難禁,忍不住叫起來。
通天猴冷冷一笑:“先生,一鞭你已受不了,又何必充什么英雄好漢?不如老實回答我家大爺的話好!”
董子寧“哼”了一聲,不回答。心想:我剛才一時沒防備,失聲叫出來罷了。你再打時,我再出一聲,便不算是董子寧。
甘驥說:“老侯,他既然要報恩,你好心成全他就是。此時叫他說出來,他于心有愧。”
“是!大爺。”
通天報一連抽打了董子寧幾鞭,用上了一成勁力,每一鞭就是一條血痕,如刀砍劍劃似的,已打得董子寧渾身是血了。幸而通天猴只用一成勁力,只傷皮肉,不傷筋骨,要不然,通天猴一皮鞭,董子寧早已骨碎筋斷,就算不死,也是終身殘廢。但是這樣的抽打,比一鞭取了董子寧的性命更難受,董子寧拼著一死,咬著牙根,一聲不哼,更不閃避。董子寧知道要閃避也閃避不了,倒不如任由他打好了。
甘驥想不到董子寧竟然是這樣的硬朗,倒是希罕起來,心想:就是再堅強的武林高手,在老侯這一頓皮鞭的抽打下,也不能不出聲叫喊的。他居然能一聲不出,倒是怪事。
通天猴見董子寧一聲不哼,心想:看你硬還是我硬!手勁略加,一皮鞭抽過去,便將董子寧一身血肉模糊的身軀抽翻在地,滾了兩滾,再也不會動彈了。
甘驥一怔問:“老侯,你將他打死了?”
通天猴說:“大爺放心,這小賊沒有死,只是痛昏過去了!這小賊倒不愧是條硬漢。”
甘驥皺皺眉說:“用冷水將他潑醒過來。”
董子寧給潑醒過來后,不由呻吟一聲,哪里還能爬起,只好仍然躺在地下。
甘驥走過去盯著他微笑問:“閣下,好一點么?”
董子寧慘然一笑:“多謝座主厚賜,侯總管服侍周到,在下比過去好受多了。”
“你真的不怕死?”
“不瞞莊主說,在下武功全廢,早已不想做人了,難得莊主大恩成全,實在感激不盡。”
甘驥微微一笑:“閣下想死,恐怕沒那么容易吧?”
“這一點,在下卻沒去過多的考慮。”
甘驥心想:這真是世上少有的一條硬漢,我倒要再試試他,便說:“閣下,要不要我成全你?”
“莊主若能成全,那更好了。”
“那么說,閣下想試試我的‘萬蛇嚙心’指了?”
這“萬蛇嚙心”四字一出,不但董子寧變色,就連俏夜叉和通天猴也變色了。這是一種最陰毒的點穴法,要有深厚上乘的內力才能發出這種要命的點穴手法,別說一般人,就是上乘一流武林高手,一給點中,剎時如萬蛇嚙心咬骨般的痛苦難受,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比世上任何酷刑都更殘酷。那種受刑后呼喊的慘叫聲,能撕裂人心,就是最堅強的漢子,也不忍去聽聞。所有正派武林人士,都恥于去練這種點穴法。
董子寧慘然一笑:“莊主何必這樣?你就殺了在下好了。”
“那你愿意說了?”
董子寧搖搖頭:“在下早說過了,別說在下不知,就是知道,也不會說出來。”
“那一定要試試萬蛇嚙心指了?”
“莊主一定要試,在下也只好領略領略。”
甘驥再不說話,內力一運,氣聚中、食兩指,朝董子寧任脈中的璇璣穴一插,指力直透董子寧的心肺。剎時間,董子寧神色大變,如萬蛇嚙心,大汗淋漓,滿地翻滾。只見他連下唇都咬破了,卻仍頑強地一聲不出。真是少有的堅強意志。
董子寧身受酷刑,連通天猴和俏夜叉這樣的人,也怕去看董子寧滿地亂滾的慘狀,這時,小菊跑了出來,見此慘狀,不由失色地驚呼一聲。甘驥一瞪眼,問:“你出來干什么?”
“大爺,老夫人聽見響動,叫婢子出來看看。”
“你去告訴老夫人,沒什么事…”
話沒說完,一乘暖椅到來,兩位健婦抬著老夫人出來了。老夫人一見董子寧渾身血肉不分,滿地亂滾的慘狀,勃然厲色變聲問:“驥兒,你怎能對先生這樣無禮?”
“母親,這不是先生,這是外面派來的細作。”
“什么細作,先給我解了!為娘這條腿,你還想要不要呢?”
“是,孩兒馬上解開他就是。”甘驥到董子寧跟前,迅速出手點了董子寧身上兩、三處穴位,頓時解了董子寧萬蛇嚙心的痛苦。但董子寧已痛得昏了過去,氣如游絲,奄奄一息。
老夫人對小菊說:“快將我的熊蛇還魂金丹給先生服下。”
“是!”
小菊拿著還魂金丹,用水喂董子寧服下。這時的董子寧,早已不成人形,渾身是鞭傷,下唇全咬破了。小菊心里說:“糊涂蛋,你也太糊涂了,來到這里還倔強什么!怎不隨機應變,枉費了小姐救你的一片苦心。可惜小姐偏偏這時卻不在家中。”
老夫人又瞪了甘驥一眼:“他真的是細作,也等為娘的腿全好了再處置不遲,你心里還有我嗎?”
“孩兒一時性急,該死,望母親恕罪。”
“哼!你對他使用萬蛇嚙心指了?”
“是,因為他太倔強,世間少有。”
老夫人面色一沉:“該死的畜生,你忘了你死去的父親怎么吩咐你兄弟三人來?萬蛇嚙心指千萬不能輕用,以免引起武林公憤,招來滅門之禍,你怎么亂用了?”
“孩兒今后再也不敢輕用了!”
老夫人又冷冷環視眾人一眼,將目光停留在俏夜叉身上,說:“馬夫人,今日之事,望你千萬別說出去,不然,老身雖然敬重夫人。恐怕老身的無影劍就認不得夫人了。”
俏夜叉心中凜然,慌忙說:“晚輩有幾個頭,怎敢亂說出去的?”
“那好。”老夫人又盯著通天猴說:“這郎中就交給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通天猴忙說:“小人知道,等到老夫人玉體一好,此人就不能再活在世上。”
老夫人點點頭:“他知道這里的事太多了!要是他活著走了出去,將你這顆白頭提來見我,懂嗎?”
“是!”
通天猴看了地上躺著不能動的董子寧一眼,心想:這樣一個武功全失的廢人,他能走去哪里?就算武林中高手,也不容易逃脫我老侯的手心,老夫人也太小心了。
老夫人又令小菊先治好董子寧的外傷,然后才下令抬自己回房。
老夫人一走,小菊問甘驥:“大爺,這先生抬去哪里好?”
甘驥想了一下:“還是抬回東廂吧,等他蘇醒過來后,你代我向他賠禮吧。”
“大爺,婢子怎么向他賠禮呵!”
甘驥一笑:“你一向口齒伶俐,怎么不會向人賠禮?”
董子寧在小菊的調理下,到了晚上,神智便清醒過來,可是渾身肌肉,稍一動彈,使似火燙般的痛徹入心。小菊凝視著他,微笑溫柔地問:“先生,好一些了嗎?”
董子寧艱難地說:“多謝姑娘了。”
“你恨我家大爺嗎?他特地托我向你道歉呢。”
董子寧心想:將人折磨成這樣,一句賠禮道歉就完了嗎?要不,我也將你折磨得九死一生,再向你道歉,你心里好受不?
小菊繼續說:“我家大爺一時出手重了,令先生受苦,實在過意不去,望先生海量寬恕。等先生一好,我家大爺將親自設酒賠禮。”
董子寧苦笑一下:“事情已過去了,還提它干什么?”
“還有,我家老夫人也頂掂掛先生的。”
“小菊姑娘,老夫人之腿,只要明天再換上一次藥,略等幾天,雙腿便恢復如常,只是在下明天恐不能走動,請姑娘代敷藥好了。”
小菊輕問:“老夫人明天再換一次藥,便全好了嗎?”
“是,以后再也不用換藥了。”
小菊一陣猶豫,終于在董子寧耳邊輕輕說:“你不能將老夫人之腿再拖幾天嗎?”
董子寧愕然:“這為什么?”
“糊涂蛋,只要老夫人腿一好,你就沒命了!你最好用其他藥,使老夫人的腿傷拖延下去,等我家小姐回來。這是你唯一能活命的路子了!我也只能為你做到這一步。”
董子寧凝思了半晌,搖搖頭說:“多謝姑娘的好意,在下不能這樣做。”
“為什么?”
“小菊姑娘,醫有醫德,藥有藥品,除非在下不醫,既然經由我醫治,在下只能憑育心去做,不能故意拖延病人的病情。何況你家小姐三次相救之恩,在下無以相報。在下若這樣鑄,怎對得起你家小姐?真的要殺,在下只好以死相報了。”
小菊姑娘不由怔住了,暗思,這真是世上少有的奇人,人品之高,無人能及。這樣難得之人,怎么老天爺不讓他活下來?想了一會說:“既然這樣,藥在哪里?明天我代先生為老夫人換藥好了。”
“多謝姑娘,藥膏就在我的藥箱里。”
一陣腳步聲,通天猴從外面走了進來,問:“小菊姑娘,先生醒過來沒有?”
“先生剛剛醒過來,侯總,你來得太巧了,我正想回到老夫人身邊哩。”
通天猴一眼看見小菊在翻董子寧的藥箱,略帶奇異,問:“小菊姑娘,你在干什么?”
“找藥呀,先生明天仍不能行動,只好由我為老夫人換藥膏了。”
通天猴望了在床上臥著的董子寧—眼,見他閉目不語,輕問:“先生有沒有說老夫人之腿幾時才好?”
“這得看明天敷藥后的傷勢來定。侯總,你在這里伺候先生啦!我走了,明天再來。”小菊眼睛一轉,然后又輕輕地對通天猴說:“侯總,剛才我已代大爺向他道歉了,他比較順下來,你可千萬別再得罪他了。”
“噢!你放心,沒大爺的命令,我怎敢得罪他的?”
小菊又將通天猴拉到門外輕說:“你千萬別讓他走了,要不,老夫人問你我要起人來,我們可受不了。”
“小菊姑娘,你看他傷得這樣,能走嗎?”
“侯總,還是小心點好。”
“好吧,那我就多加小心好了。”
小菊一走,通天猴走進房來,在床前觀察了董子寧一會,輕問:“先生,你好一點了嗎?”董子寧惱恨他將自己鞭成這樣,閉目不答。通天猴連問幾聲,見他毫不理睬,也知道他心里惱恨自己,只好說:“先生好好養傷,我不打擾了。”便退了出去,掩上房門,心里說:“等老夫人貴體一好,叫你這小子看我的。到時,老子不把你的尸體拋到荒嶺上去喂餓鷹才怪哩。”
臨睡前,通天猴走到東廂房看了一下,察看董子寧的傷勢,見董子寧不時呻吟,連下床的行動也艱難異常,心想,這時就算讓這小子逃跑,他也跑不了!便放心地掩上房門,轉到前院去了。
是夜三更,月明星稀,秋風陣陣,滿山樹木嗬嗬亂響。整個山莊,寂然無聲。一個黑影,輕靈似燕,驟然從鳳竹林中閃出,從窗口躍進了廂房,輕功極好,落地無聲。來人走到了董子寧床前。董子寧一下驚醒,正想動問,那人突然出手,點了董子寧的啞穴。董子寧橫豎已立下一條死心,倒也十分坦然,但不知那人要干什么。只見那人從衣櫥里取出一條錦被,再一把從床上提起董子寧,放落錦被中,又把一條長枕放在床上,用棉被蓋好,晃眼一看,似乎董子寧仍睡在床上。然后便用錦被將董子寧捆裹起來,一手挽起,越窗而出,直奔后花園,躍上一處險峻的山崖。董子寧在錦被中驚奇不已,只感到自己象騰云駕霧的在空中飛,心想:這是什么人,他要將自己提到哪里去?他聞到那人身上有一種少女特有的清香,一時更愕異了。驀然想起,是了,一定是老夫人知道不用再敷藥了,派她的近身丫環來處死自己。心里便說:“老夫人,你要處死我易如反掌。何必這樣費事?”轉而一想,不對,要處死自己又何必這樣做呢?莫不是那詭秘少女回來了,特意來救自己?董子寧越想越是,從心里感激,這位小姐可以說為鳳女俠已盡夠朋友之義了,三番四次地救了自己,真不知怎樣才能報答如此大恩。最后,董子寧感到那人輕輕將自己放下,在錦被打開時,他從石壁上的一盞油燈下望著那人,果然是一位少女,玉顏生輝,嫣然含一笑,一雙晶瑩的黑眼睛如黑寶石般地閃亮。董子寧更驚訝異常,這是小菊。小菊解開了他的啞穴,笑著問:“糊涂蛋,沒想到吧?”
董子寧在燈光下環視四周一眼,盡是石壁,顯然這里是一處巖洞,茫然地問:“我到了什么地方了?”
小菊正想回答,一下瞧見地上一堆還冒著煙的炭發,不由輕聲叫起來:“不好,這巖洞里有人。”
董子寧不由一怔:“有人!了”
小菊一下拔出利劍,用警惕的目光探索巖洞。只聽見一個人在黑暗處嘿嘿地笑起來,一下閃出,說:“小菊姐姐,是我。”
小菊眉毛一揚:“是你?”
董子寧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孔,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第一晚闖進這山莊,在柴門前見到的阿福,侯總管通天猴的手下。
阿福擠眉弄眼地笑道:“小菊姐姐,我還以為你與相好來這里的會哩!原來你將這位先生抱來了。”
小菊一時粉面飛紅,怒從心涌,寒光驟起,一劍朝阿福刺去。阿福輕捷地閃開,一邊說:“小菊姐姐,你別發怒,今夜之事,我絕對不向任何人說,只要你依從我一件事。”
小菊收劍問:“你說,依你什么事?”
阿福兩眼閃著淫邪之色說:“只要姐姐能讓我親一下,我就什么也不說了。”
小菊心里恨死了這衣冠禽獸的小人,卻不露聲色,媚眼輕送地問:“是真的嗎?”。
“我絕不敢欺騙姐姐,欺騙了遭雷打火燒,好不好?”
“呀!不好,你看又誰來了。”
阿福急往后看,小菊手起劍落,迅如電閃,阿福連叫也來不及,“咕咚”一聲,倒在地下死了。小菊這一劍出手特別刁狠,刺中了他的要穴,就是不死,也不能走動。小菊仍不解恨,將他整張面孔劃花了。
董子寧說:“小菊姑娘,他已死了,也就算了吧。”
“誰叫這該死的瘋狗胡亂語?”
“都是在下累了姑娘。”
“算了!想不到這該死的,竟然膽大包天,偷偷跑到這里偷學武功。”
董子寧一時不明:“什么!?偷學武功?”
“糊涂蛋,這里是甘家世世代代絕密的巖洞,石壁上全是甘家的上乘武功招式,除了三位爺們和我家小姐外,任何人也不準進來,要是進來,給大爺們知道了。那就要身受酷刑,碎尸萬段。”
董子寧愕然:“可是現在…”
“糊涂蛋,正因為沒人敢闖進來,我才將你藏在這里。兩三天后,你的傷勢好了,我家小姐恐怕也回來了,只有她才能救你離開這閻王殿。”
“要是這兩三天內,有人闖進來怎么辦?”
“你不會找一處角落里躲藏起來嗎?萬一發現你了,糊涂蛋,你只好認命。”
“在下死倒不怕,只怕連累了姑娘。”
“只要你不說,我自有辦法脫身。”
“在下就是萬箭穿心,也不會出賣姑娘的。”
“要是我知道你會說出來,我也不會冒險救你了!好了,我給你帶了三天的干糧和一罐水,你好好在這里養傷吧。”
“姑娘,萬一三天后你家小姐還沒回未,在下怎么辦?”
小菊想了一下,說:“要是不回,你能行動,就自己開門逃命好了,你一定要向正北方的山嶺走去,不管有沒有路,你都要朝這個方向走,其他地方,千萬不能走的。那里不是陷阱,便是機關。最好這兩三天內,小姐能回來。因為北方山野,處處都是些深澗峭壁,你身沒武功,如何能走。”
“多謝姑娘指點,在下要是能逃離此地,終身不敢忘姑娘的大恩。今生不能相報,來世也變牛變馬,報答姑娘。”
小菊一笑:“我才不稀罕你報答哩!糊涂蛋,你想走出巖洞,只要在這里一按,石門便會打開。記住,不然,你怎么也開不了這巖洞的石門的。“
“在下記住了。”
“好了!我也該走了!要不,老夫人就對我起疑心了。”
小菊提起阿福的尸體,突然想到一件事來,又對董子寧說:“糊涂蛋,快把你的衣服脫下來,將他(指阿福)的衣服換上,快!”
董子寧愕然:“這干什么?”
“我叫你換,你就快換好了,別多問。”
董子寧只好咬著牙,忍著痛,將自己身上的衣服除下來。這時小菊早已把阿福的衣褲剝下來,丟給董子寧,又拿起董子寧的衣褲,與阿福穿上,一按機關,石門使自動打開,一股冷風撲進巖洞。小菊提起阿福面目全非的尸體,說聲:“糊涂蛋,你自己保重了。”便閃出巖洞,在外面一按機關,石門自閉,這時已是四更天氣。小菊將尸體提到一處懸崖,往下一丟,尸體從千丈高處跌落亂石中,變成了血肉一團。這時風猛樹響,誰也聽不出來。小菊深深地吐了一口大氣,展開輕功,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一早,通天猴發現不見了董子寧,大吃一驚,暗想:這小子手無縛雞之力,渾身是鞭傷,他能跑去了哪里?莫不是這小子走出去大便?又一想,不對,廂房內特意為他準備了一只凈桶,他怎會跑出去大便的?于是連忙派人在莊內四處搜查,自己親自去向甘驥稟告。甘驥一聽董子寧不見了,不由一怔,這小子能跑去了哪里?問:“你派人找了沒有?”
“小人已派出人在莊內四處尋找,諒這小子也飛不出莊外。小人疑心這小子可能跑到后院,躲藏在老夫人手下的丫環房中和后院某處閣樓上,小人就不敢斗膽去搜查了。”
“你傳我命令,除了老夫人的房間,任何的房間都可以去搜!”
這樣一來,驚動了老夫人。老夫人一聽走了董子寧,勃然大怒,一拍茶幾,茶幾面的一塊大理石震得四分五裂,整張茶幾也折斷了。她喝道:“給我將老侯找來。”
一個小丫頭慌忙去傳通天猴,小菊勸道:“老夫人,身子要緊,不必為此事動怒,婢子想他不會跑去了哪里,侯總一定會找著他的。”
“要是找不到,我這腿誰來醫治?”
“老夫人放心,婢子昨日早已將那先生的敷藥拿進來了,那先生說過,只要敷三次藥,老夫人的身體健康如常。”
老夫人怒氣略消:“你怎么想到會將那先生的敷藥拿來了?”
“婢子倒沒想到那先生膽敢逃跑,卻想到那先生傷成那樣,萬一不幸死去,就可誤了老夫人的身子,所以便問那先生敷藥在哪里,便拿了進來準備給老夫人敷換。”
“你會調藥?”
“老夫人放心,兩日來,婢子留心細看那先生的動作,記下了藥的份量和如何敷上,自想會做得來。”
老夫人這才放下了一顆心,面帶歡容地說:“想不到你竟這樣為我盡心。”
“婢子從小是個孤女,蒙老夫人收養成人,又教婢子一些武功,恩重如山,婢子怎敢不盡心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歡笑了:“怪不得大爺和小姐說你聰明伶俐,很有慧眼,我認你作干女兒好不好?”
小菊大喜,慌忙倒身下拜:“婢子能蒙老夫人厚愛,今后萬死不辭,以報答老夫人的大恩。”
“好,好,你怎么還稱我為老夫人的?”
“是!母親在上,女兒叩見。”
“女兒,起來吧,我也不會虧待你的。我要將我的一身武功,全部傳授給你。”
“母親,那女兒將終身享受不盡了。”
“從今天起,你可以到那巖洞里觀看壁上的武功,有不明的,你來問我。”
“是!多謝母親。”
這時,甘驥帶著通天猴進來。老夫人一見通天猴,又是怒火升起,問:“先生找到了沒有?”
通天猴戰戰兢兢地說:“老奴正四下找尋。”
“我怎么吩咐你的?”
“走了董子寧,叫老奴將頭提下來給老夫人。”
“你知道就好了!我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沒人沒尸,你自己砍下你的頭來。”
“是。”
“給我退出去。”
通天猴叩頭謝恩,慌忙退了出去。
甘驥也想退出時,老夫人叫道:“驥兒,我告知你一件事。”
“母親有何吩咐?”
老夫人指指小菊說:“從今日起,我將小菊認為女兒了,今后你們便是兄妹之稱。”
甘驥驚訝地看了小菊一眼,說:“孩兒知道。”
老夫人對小菊說:“小菊,還不上前拜見你大哥?”
小菊連忙上前拜見。甘驥慌忙回禮說:“菊妹請起,母親跟前早晚,望菊妹多費心照顧一下。”
“大哥放心,母親跟前,小妹自會盡到孝道。”
老夫人說:“驥兒,巖洞內壁上的武功,讓小菊多進去看看,她有不懂之處,你也應指點一下。”
“是。菊妹慧根極好,在母親的指點下,輕功在武林中也算一流了,將來的武功,恐怕還在我之上。”
小菊說:“大哥,小妹要是學得大哥二成功夫,便心滿意足了。”小菊到底能否學成功夫,且看下回分解。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