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用了幾許食點,凡塵與夢不語離開了那處食樓,來到了祈城的山澗梯田處,能夠將整處祈城的美景盡收眼底。
錯落的木樓迎風,無數的錦招輕擺,入秋的田麥散著醇厚的香意,晚來夕陽時分的余暉,將眼眸中的世界鍍了一層瑪瑙。
原來從那間食樓出來,兩人又不知閑逛了多久,偶爾飲著買來的一葫蘆桃酒,隨著心意四處閑看。
只是想到白日時分,那些特地不遠百里,前來祈城那方食樓討個吉利的年輕夫妻,夢不語就不住直笑。
“你怎么連那些小孩子都欺負?”
夢不語當然相信,凡塵那時喂她吃食點,是在寵她,但她并不認為凡塵會注意不到,他們一直被人關注,那樣又會引起何等麻煩。
“哪有。”凡塵笑了笑,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
同時,他揉了揉夢不語的頭。
“你最近笑的時間多了許多。”
這當然是讓凡塵高興的事情,心中感到暢然。
聞此,夢不語怔了怔,莞爾一笑,倒也沒有否認。
這是她自二十年前,便開始發生的改變。
初遇凡塵之前,她的笑容極少,往往很多年都不會去笑,整日冰冷如雪,加之那身鮮紅的衣裙,總是像魔女一樣讓人畏懼。
這自然是因為,她這一生都沒有太多值得開心的事情,既然如此,笑容于她就沒有了意義。
直到那年云城,她在云橋之上遇見了‘陳小凡’。
隨之便又是一年的相知相遇,這男人總是有些辦法哄她笑,讓她舒展眉梢,心情變好。
那些年,夢不語未曾告訴過凡塵,他所做的許多事情,其實并不好笑,但卻讓她感到很溫暖,發自內心的看見他就想揚起嘴角。
那其實才是她,很多年未曾擁有過的笑容。
然后,便是成親與生養子嗣。
夢不語亦是明白,這二十年來,她漸漸多了許多凡間煙火氣,與往昔時分那個令人畏懼的冰冷魔尊,儼然兩人。
幾乎很像是尋常的凡間婦人,在云城小筑之時,擁有尋常的喜怒哀樂,擁有寧靜的幸福。
笑容,便成了常事。
但即便如此,她依舊心有難的結。
比方說身份隱瞞所造成的落差,比方說年齡的落差,都不自覺的成了一種心理負擔。
讓夢不語擔心夫君知曉后,會不會使兩人感情生疏,會不會關系出現嫌隙。
所以她活的依舊矜持,依舊端莊,盡心盡力的不敢讓夫君察覺破綻,小心翼翼的維護著那個小小的家。
——直到如今,所有的問題都不在是問題。
雖然中間,有過很讓她窩火的一段經歷,甚至讓她憎惡凡塵,憎惡到想打他一拳的程度,但終歸不是真的問題。
事后,便是雨過天晴。
夢不語無需在擔心凡塵畏懼她,更不需要擔心凡塵因她的身份受到傷害,最重要的是,哪怕她展露真我,也依舊可以像是個小妻子一般,肆意的在他懷里胡鬧……
一樁樁,一件件,雖然夢不語在旁人面前,與之過往看起來沒有差異,但與凡塵單獨相處時,卻肆意嬌憨了許多。
“這要謝謝你。”
夢不語的眼眸中漾起笑意,頗有些打趣的味道,偏偏聽起來卻很真誠。
凡塵假裝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悠然將她摟在了懷里。
夫妻沒有隔夜仇,有什么令雙方不高興的,大都也是一個擁抱的事情。
何況這本就不是不高興的事兒。
……
……
漸漸的,隨著夕暮漸薄,幾許夜色泛在天邊,將魚肚白的顏色壓了下去,像是河邊燒起的蘆葦火海,滿是艷烈的美麗。
“你說若我早些遇見你該有多好?”
這小家子的話,不是夢不語說的,而是凡塵說的。
聽到夫君此,夢不語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這樣你就不用素那多年了?”
成為凡塵妻子的這些年,她相當確定,這位權傾中州,近乎世間無敵的男子,曾經確實沒有過女人。
他對某些事情,也著實是熱衷。
偏偏作為明媒正娶的妻子,那本就是她要履行的義務,即便體力每每跟不上他,也總得咬著牙盡力。
雖然她也不討厭就是了。
“是不用多孤獨這些年了。”凡塵換了一個說辭,文雅了許多。
但他所,卻并不算錯。
人生中陪伴最為長久的,往往都是伴侶。
人們需要伴侶,或許除了天衍之事,更多的還是心中的孤獨,總歸是需要一個知冷暖熱的人陪伴。
任由凡塵抱著,聽著夫君的這些話,夢不語悠悠揚起眉梢,閑適而肆意。
“但那時……我還沒出生呀?”
極是難得的,她像是小姑娘一樣,用了句俏皮語氣,聽在凡塵耳中,卻像是戲謔的打趣。
仿佛在笑罵他老流氓。
凡塵悠悠捏著夢不語的纖細柔軟的腰肢,像是在教訓。
夕陽悠悠,陷入薄暮,整個祈城都寂靜了下來,兩人準備在看看夜景,然后尋一處夜市逛逛。
誰料,夢不語忽然心有所感,向著南方望了一眼。
眼眸中似有狐疑,隨之便是幾許凌厲。
凡塵見此,不由得一怔,他的實力境界與神識,皆在夢不語之上,若是有危險,不可能感知的比夢不語慢。
除非,夢不語也埋下了什么手段,那邊兒有屬于她的靈力印記。
事實上,凡塵的猜測沒什么問題,實際便是如此。
夢不語止住了凡塵的胡鬧,默然一嘆。
“有一個小朋友似乎遇到了麻煩,離得不算遠,我得去看看。”
無論如何,總歸是一場小緣分,又恰逢順手。
凡塵自無不允,與夢不語一同前往那邊兒。
“何地?”
“正南,兩千六百里外。”
幸好同在東土,離得很近,否則她也極難相助。
……
……
時間稍微回溯,隸崖山脈。
伴隨著漫山的火焰,靈力浪潮一陣接著一陣,無數碎木橫飛,厲石崩碎,隱有地崩山摧之勢。
幾道無名海浪,在群山之間掀起,裹挾著無盡大勢,偶有幾道風刀之影助力,更是讓海浪的后勁連綿不絕。
整道山脈,仿佛隨時都會拔地而起,泯滅被毀。
一名素色僧袍的小和尚,正抱著一個碧翠衣裙的少女奔走逃命,越過群山,趟過河流,在無數勁道氣浪與刀意中奔走穿行。
最終,兩人的速度終究抵不過追殺的人群之中,為首的那名蒼髯老者,被攔在了山崖之前。
前有那名老者,后有追兵,已然是進退兩難。
“風墨閣的閣老親自出手?好大的陣仗。”
這名素色僧袍的小和尚,自然是菩提寺的法鳩摩,此刻哪里還有平日里的憨態傻氣,眼瞳中滿是凌厲的敵意。
尤其是面對眼前那名手持風毫玉筆的老者,更是前所未有的警惕與慎重。
即便是遠在東土的法鳩摩,都曾經聽聞過這位風墨閣的閣老,常常被人喚作‘玉筆先生’。
雖是東土道修,卻喜讀中州圣賢書,最令人棘手的,他以筆為武,善虛空中繪以靈符,將無盡劍意蘊在靈符之間,抬手間可崩山河。
此人的境界,恐怕已經達到了道修六階,出竅境界的巔峰,一手神詭戰法,想來面對諸多尋常七階修者,都有抗衡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