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火車緩緩停在站臺上。
車上的人們還是那么擁擠的上車下車,宋運輝也隨著人流擠了出來。
他推了推眼鏡,長出了一口氣,到晉陵的火車,人實在是太多了……
他看著車站中的景象,這已經與他前年回家不一樣了,站臺經過了擴建,還重新裝飾了一下,讓他感到陌生。
穿著制服的鐵路警察在維持著秩序,還有人在人群中追逐狂奔,有人順手將前邊跑的人給絆倒,同身邊人合力給按住,原來是便衣刑警在抓小偷。
現在的晉陵是沒有小偷的,全都是外地過來的賊,知道這邊富裕,人多,不論是在來此的火車上,還是在晉陵的縣城中,小偷們都能發財。
不過相應的,他們的挑戰也很大。因為晉陵的警察多,穿制服的、不穿制服的,到處都是。小的能坐兩個人的警務站,也是遍布各處。人多的、熱鬧的市場,更是二十四小時執勤巡邏。
從八零年開始,到現在的兩年多的時間,晉陵籍的退伍復員軍人全都做了警察,再加上原本各廠的保衛科的人,以及晉陵縣的民兵時常調遣參與維持秩序,也是老大的一支警察隊伍了。
每天就是抓賊、抓人販子,處理縣里的惡性犯罪事件。
雖然晉陵的總體情況穩定,人民生活富裕,但也總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出現。一些生產事故要邏輯嚴密的調查,確定到底是不是人禍,還有一些兩性關系衍導致的仇殺,也是偶有發生的。最典型的就是睡人媳婦,被人發現,而后被砍死。
這都是隱藏在發展之下的問題,也是難以解決的,因為這是人性的問題。任何一個晉陵人,都沒有缺少過思想教育,對這種問題也沒辦法……
宋運輝提著包裹,頂著太陽,不疾不徐的走在路上。
晉陵的變化更大了,不僅體現在火車站的擴建上。
街上行走的人更多起來,摩托車也多起來,甚至他還看到了公交車,車內人頭攢動。
在路旁的兩側,每隔十米就有一個路燈桿子。在街邊,店鋪也多了起來,不過大多都是飯店。有重慶火鍋、北京火鍋、魯菜館、粵菜館、炸串、燒烤等等。
街上,有人推著自行車,車后邊加裝了箱子,賣著各種散碎的東西,也有人騎著三輪車,一樣是賣東西的。
比較引人注目的是,走在街上的人,年歲大的穿著工服,而年輕人卻大多是穿著新潮的衣服,給人的感覺好像這里不是晉陵,而是大城市一樣。
甚至完全可以說,晉陵是比大城市還要時尚的地方……
只看新開的飯店,和年輕人身上穿的花樣更多的衣服,就已經完全的體現了今天晉陵的富足。
等他往家里那邊過去,看到已經多到數不清的樓房的時候,他更是驚呆了。不僅蓋好的樓房數不清,發出叮叮當當動靜的在建的樓房更數不清……
猶記得,他上一次回家,晉陵也不過一百多棟職工樓而已。
他憑著記憶找到了家里,只見母親自己一個人在家里,戴著草帽清理著院子里的草。見他回來,格外欣喜,也沒有張羅著做飯,而是帶著他出門去了不遠處的國營飯店,吃了一份盒飯。
“我記得前年還沒有呢?”
“你都兩沒回家了,縣里變化大著呢,都是你姐夫能干啊……”
聽著母親念叨著這兩年縣里的一些變化,宋運輝香噴噴吃了一份盒飯,喝了一瓶汽水。
宋母有些心疼孩子:“你在外面肯定也是吃了不少苦,看著都瘦了。小輝啊,家里不用你惦記,在外面對自己好點兒。”
“我挺好的,媽,就是金州那邊雖然大,但是不像咱們晉陵這樣熱火朝天,沒有咱們這邊繁華、熱鬧。”
“那是,你當誰都跟你姐夫一樣厲害呢?”宋母說道,“現在咱們全縣的人民都是吃香喝辣的。農村都沒什么人了,都在縣城里呢。咱們紅衛鎮的建制都取消了,現在叫紅衛生產區。那邊就是種地了,聽說就不到一千人還留在那邊,種著幾萬畝地……”
吃過了飯,宋母帶著宋運輝去了果蔬店。
“之前還是在國營商店里的吧?”宋運輝又提問了。
“是,以前花樣少嘛。現在廠里是集中種植蔬菜、水果,同時廠里也從外地購買,種類一下就多了不少,所以就從商店里分了出來,專門開了果蔬店。”
“這比金州的東西都多。”
“正常,去年底你姐夫又讓人去北京、上海照相了,他們也沒有咱們縣里過的好。咱們這還有不少北京、上海的人過來做買賣呢。”
宋母拍拍打打的挑了個大西瓜,“一會兒回去擱冰箱里,下午的時候你再吃,涼快的很。”
算賬的時候,宋運輝是想要掏錢的,只不過宋母沒讓,她說宋運輝剛工作不容易,說宋運輝也沒她有錢。
這是實情,宋運輝的工資是六十多點兒,宋父卻是能賺八十多。這還不是王給宋父多加的,而是晉陵的醫護人員的正常工資。
在晉陵,警察、醫護、教師的工資是要高于職工的。因為人力不足,他們都很辛苦,承擔了很大的責任……
宋父宋母也不怎么花錢,就是每天做點兒飯菜,平日里也還是很節儉,老兩口這幾年是真的攢了不少錢。
宋運輝無語凝噎……
回到家里,宋母給宋父、王分別打了電話,說了宋運輝回來的消息,讓他們晚上早點兒回來吃飯,于是就跟宋運輝一起收拾著菜。
晚些時候,宋父和王先后回到了家里。
老兩口在屋里做飯,王則是同宋運輝在院里的椅子上坐著納涼。
“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王招呼著小舅子。
“還用你接我嘛,又不是找不到家門。”宋運輝搖頭。
王笑道:“老兩口沒別的煩心事兒,就是惦記你這個好兒子啊。你早說回來,他們早就盼著,也能高興高興。”
“我還想著突然回來,給他們驚喜呢。”
“很難說哪個更讓人高興。”
王拿起煙點了一支,對宋運輝掂著煙盒。
后者自然的接了過去,劃了火柴點上。
“行啊,小舅咂,現在是煙酒都好了?”
宋運輝長出了一口氣:“沒辦法啊,我一去廠里,十個男人八個買煙抽,兩個蹭煙抽,我那個室友又是個好酒的,他天天喝。我們領導偶爾找我們吃飯,肯定也得抽煙喝酒。這一來二去的,半年過來我也都會了。”
“現在服沒服啊?”
宋運輝不說話,因為以前王跟他說的,都在應驗。
王哈哈笑:“是不是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為什么那個虞山卿在辦公室,你卻被發配到最基層當工人?”
“我就喜歡基層,因為我發現大學里學到的東西不是直接就能用的,我還要重新學習。這幾個月我干的還不錯,已經當上小組長了,工資也漲了三塊錢。”
“嘴硬!”
看著宋運輝嘴硬的樣子,王笑呵呵的抽了一口煙,將煙向著他的方向吹過去。
“姐夫給你解解惑吧。”他彈了一下煙灰,說道,“因為虞山卿不是最對口的人,但是卻被金州化工派去招學生的人給招走了,你們化學系就二十多人,你說這個人能不知道真實情況嗎?
你要是不去金州化工,那么這事兒也就沒人知道,也就不了了之。可你去了,而且你還比虞山卿的成績更好,那這事兒就漏了。負責相關事務的領導也就有一些被動,雖然沒什么,這點兒小事兒也影響不到人家,但心里不舒服啊。
你神通廣大的送到了人家手底下,他行使手中權力,小小的為難一下你,給自己出口氣,沒什么問題吧?”
宋運輝皺著眉:“就這么簡單?”
“你不會真以為是歷練你呢吧?遠的不說,就說咱們晉陵縣政府,剛參加工作,先把人安排到縣委辦公室跑腿干活,干上個一年半載,再給下放到下邊的鄉鎮,這叫歷練。
剛上來就給送到下邊的干活的,倒也不能說挨整,只能說是不走運吧。畢竟不管是縣里,還是下邊的鄉鎮,都要有人干活嘛,憑什么就不能去下邊呢?你說對吧?”
長出了一口氣,宋運輝說道:“反正我現在做的也挺好,我改良了我們的……”
他眼鏡一推,噼里啪啦的跟王說起了專業的話語,講著他這幾個月對廠里的貢獻。
王含笑頷首:“是,你前途無量,早晚能升上去。工作還是很好的嘛,你看看,這才幾個月,脾氣都軟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