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兒喚她的時候,沈茉云正在專心練字,這一年來,她的身體已經調養得差不多了。上個月,林太醫就跟她提過了這事,那些補品還有湯藥都可以停了,是藥三分毒,既然身體無事,自是不用再喝藥,不過,那些溫元固本的藥膳還是可以適當地進食。
沈茉云深以為然,天知道這三年來,她喝藥比喝水還多。一大堆她在書中只聞其名未見其形的神奇藥材全塞進了她的胃中,搞得她差點以為自已是得了絕癥不說,就連一對兒女,她也是哄了好久,才哄得那兩個小家伙相信,她只是要調養身體而不是在用湯藥續命==
正好沈茉云也寫完了一個字,便將紫檀狼毫筆交給了素月,正準備凈手時,就被一道紅色的身影抱住了手臂。
“阿娘,我餓了,您這兒可有吃的?”寶兒拉著沈茉云的手撒嬌似地說道。
沈茉云卻是微微蹙眉,看著寶兒的衣著,道:“你又去校場了?”朝另一個宮女遞了個眼神,讓她去準備糕點。
寶兒吐了吐舌頭,眼光一瞟,就看到沈茉云剛剛寫下的大字,急忙轉移話題:“阿娘,你的字越寫越好了。”
沈茉云這才讓素月伺候著冼手,邊對寶兒道:“阿娘不是在怪你,這幾個月你幾乎天天往校場跑,我什么時候說過你一句了?不過是擔心你安全,這才問問你罷了。”
寶兒轉過身,笑道:“您放心,我小心著呢。”
正巧宮女送糕點和甜粥上來了,沈茉云道:“不是說餓了吧,來吃點心吧。”轉頭又對青絡道:“叫八皇子過來這兒,正好有他愛喝的芝麻核桃粥。再盛一碗,送去五皇子那里……順便帶上這碟核桃糖酥。”
“是。”青絡手腳麻利地盛好粥,然后再裝上核桃糖酥和蕓豆糕,對兩人行了個禮,便拎著食盒朝側殿走去。
沈茉云并不覺得餓,只是略略含了幾口甜粥,便放下了勺子。反觀寶兒,吃得不亦樂乎,一碗甜粥很快就見底了,還想再添,卻被攔下了。
“好了,再過一個時辰就該晚膳了,現下要是飽了,晚膳你還吃不吃?”沈茉云說道。
“哦。”寶兒乖乖地放下勺子,改端起茶水喝了起來。
沈茉云看著長高不少的女兒,頗感欣慰地道:“一轉眼,你也快九周歲了。搬進鳳華閣這兩個月,可還住得習慣?”
鳳華閣是皇女受了冊封卻又未下降前的居所,目前只有寶兒一人住了進去。
寶兒道:“挺好的,就是冷清了點。等過一段時間,妹妹們搬進來后,那就熱鬧了。”
正說著話,一個小小的孩童走了進來,容色蒼冷如玉,膚白勝雪,看上去,跟沈茉云有七八成相似。只見他走上前,神情認真執禮道:“阿娘,大姐。”
沒等沈茉云出聲,寶兒已經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抱起小團子,邊揉他的臉邊道:“琦兒,大姐不是說過了嗎?在阿娘這兒,不用這么多禮的。又不聽話了,該打。”
“唔——”孩童不斷地掙扎著,朝沈茉云伸手,軟糯的童音中盡是委屈,“阿娘,好痛。”
八皇子滿周歲后就才被皇帝賜名“琦”,長相十分肖似沈茉云,也是最得宇文熙疼愛的兒子。只是這份疼愛,可能還有宇文琦體弱的原因。一直以來,宇文琦是大病少有,小恙不斷,太醫說了,病根是娘胎中帶來的,除了好好養著,別無他法,想要根治更是難上加難。
所以三個兒女中,沈茉云對小兒子最是疼寵,一聽他在喊疼,便制住了寶兒,親自抱過宇文琦,哄道:“沒事,沒事,不疼的。”邊說邊仔細地查看小兒子是否被揉得疼了,還責怪似的瞪了寶兒一眼。
只顧著照看兒子的沈茉云卻沒留意,小小的宇文琦趁她不注意時,朝寶兒飛快地扮了個鬼臉,眼中盡是嘲弄,似乎在說“有本事你再來啊”。
氣得寶兒牙癢癢的卻又無法,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每次兩姐弟交手,多半是她處在下風。她就說嘛,弟弟有什么好的,還是妹妹好玩!
“好了,沒事了。”沈茉云將宇文琦放好,伸出手指彈了彈寶兒的額頭,道:“明知道說不過弟弟,還硬是要來招惹他。要知道,以已之之短攻敵之長乃兵家大忌,你啊,那些兵法策略,可都白看了。”
宇文琦笑嘻嘻地說:“我昨天聽楊太傅說了,他說阿姐居然將那首高山流水彈出了軍樂的萬里奔騰之感,走調雖無十萬八千時之遠,可亦有十千八百里之差。楊太傅深感慚愧,正覺得無顏對父皇交待呢。”轉過頭對寶兒就是一句,“阿姐是笨蛋。”
“你……”
寶兒氣得雙臉通紅,就見宇文琦朝沈茉云身后躲了過去,直跺腳道:“阿娘,你看他,就會氣我。我不管,今天非要好好教訓他不可。”
說完,就打算過去揪人了,不想卻被進來通報的宮女打斷了。
“娘娘,皇上來了。”
趕緊一通收拾,等著接駕。
待宇文熙進屋,先是扶起行禮的沈茉云,接著就看到了寶兒氣呼呼的樣子,不由好奇地問道:“你又招惹琦兒了?”
“皇上英明!”沈茉云笑著說道,她看了看女兒仍是氣惱的樣子,便扯過小兒子,道,“除了琦兒,這宮中,誰能制得住她?”
“父皇,你要幫我出氣。”寶兒這回改拉宇文熙的手臂了,準備回頭就給小弟一個教訓。
宇文琦則是道:“前幾天在書上看到的那句話,沒想到這么快就見識到了,圣人果然沒說錯。”
宇文熙聽了,低下頭問道:“恩?是什么話?”
宇文琦刻意看了寶兒一眼,才對宇文熙道:“惟女人與小人難養也。”
這回輪到沈茉云揪他了,“說什么呢?這句話是這么理解的嗎?”
宇文琦一嘟嘴:“我覺得挺切合的,雖然本義不是這樣,可用在阿姐身上就……當然了,阿娘你絕對不是那種‘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的人。”說完朝沈茉云討好地笑了笑。
惹得沈茉云罵也是說也不是,唯有苦笑地搖頭。
這個兒子,確實聰明,只是可惜……
這種小打小鬧,玩鬧過后就算了,宇文熙不偏不倚地說了兩姐弟幾句,打發他們去另一邊玩耍時,才問起另一個兒子:“瑞兒呢?去哪了?”
“正在練字呢,我剛剛去看了他,見他正寫得專心,便沒讓人去打擾!”沈茉云解釋著,又道,“皇上可要喚他來?”
宇文熙想了想,道:“不用了,一會等他過來時再說話也一樣的。”
沈茉云道:“行,就依您。”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宇文熙突然轉頭看向正在跟寶兒玩在一起的宇文琦,他深覺可惜:“瑞兒從小就聰敏絕倫,連楊太傅都對他贊揚有加,夸不絕口。沒想到琦兒更勝他兄長一籌,卻偏生體弱,否則……”
沈茉云嘆了一口氣,道:“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并不敢做他想。”
宇文熙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琦兒定會平安的。”
“恩。”沈茉云點了點頭,眼中有著掩不住的擔憂,但也不敢太過,話鋒一轉,卻是戲笑道:“今兒可是新妹妹進宮的好日子,皇上怎么來我這兒了。我還在想,這一回,會不會是‘只聞新人笑,哪見舊人哭’呢!”
宇文熙眼中的陰霾一掃而空,一攬沈茉云,笑道:“卿顏色殊絕,況他人意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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