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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康熙大帝 > 第四十一回 穆子煦智宿毗盧院 楊起隆逞兇

      第四十一回 穆子煦智宿毗盧院 楊起隆逞兇

      “終于找到你了!”穆子煦又興奮又緊張,心頭突突直跳,急急說道,“放下吧——我得住在這里!”

      史鑒梅見穆子煦臉色發白,忙放下畫兒,說道:“不行,這兒太險!”

      “不險,皇上叫我來做什么?”穆子煦說道,“我要住在這兒,三天之后夜里子時,請大哥發兵接應!”

      “為什么是三天?”

      “我一直沒歇,很累。”穆子煦道,“再說這廟里高手很多,我得等機會……”說至此,便聽院外靴聲橐橐,一個黃眉老僧身披袈裟款步進來,合掌垂目打揖問訊:“阿彌陀佛,老衲覺圓稽首問安,二位施主喜樂安善!”穆子煦忙起身合掌道:“信民李日升,自長春專程拜謁,敢請方丈大和尚開方便之門,允我叔嫂叩見性明活佛!”

      覺圓向中堂案前欠身坐了,沉吟著說道:“方才明玄已經稟過。令堂大人虔心可敬!性明弟子自幼皈依我佛,勘透三乘妙義及諸無生相苦樂,面壁十年掃清明鏡塵埃,已悟我佛理真諦,下偈定于明年五月二十五日亥時坐化本寺。屆時不但二位,凡天下善男信女皆可前來羅拜,此時打擾甚是不便,務請見諒!”穆子煦一聽這個日子,心中咯噔一聲,這個日子正是康熙在金陵之時!卻不知怎的與魏東亭說的不符,便問道:“難道不是三日之后?”

      “居士誤矣!”覺圓霍然開目,說道,“三日之后是敝徒性泯圓寂。”史鑒梅壓根不信,這廟里和尚個個都空色相通,了道明心,能預知自己生死之期,真想問一句“你的徒弟們都一個個兒去極樂世界,你怎么賴在人間不肯涅槃呢?”當下抿嘴兒一笑,說道:“長老,這就不巧得很了,我還要隨掌柜的到揚州。這么長時間,我這兄弟只能留在您這兒了。”說著將穆子煦手中銀票取過,雙手捧上,“些須香火錢,請長老收下!”覺圓有點不情愿地接了過來,半日才道:“……好吧,就住在蘭若院,齋飯自有供應,但要循守寺規——委屈施主了!”

      穆子煦被安排在蘭若院西廂神庫注釋1旁的僧房里,用過午齋倒頭便睡,他自入江蘇境連日奔波,只在魏府睡了幾個時辰,實在太倦了,直到下晚時分才醒過來。外頭已是薄暮冥冥,玄明送進晚齋,他胡亂吃了兩口,倒在枕上半躺著想心事,此時院外秋蟲唧唧,樹濤陣陣,暮鼓隱約傳來,更增加陰森凄涼之情。“一個性明,一個性泯……”穆子煦想,“何必是兩個呢?又怎樣‘圓寂’呢?看來賊人原知主子今年九月來寧,先預備了一個,后來聽說改了日期,只好再安排一個——好靈通呀,這才真的叫人心驚……這寺院供著鐘三郎,肯定是楊起隆的賊窩子,老禿驢這么輕易就留我住在這兒,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馬腳?那他豈肯放我活著出寺?”……正想著,便聽院中窸窣草響,穆子煦眼波一閃,翻了個身假寐,一只手把在腰間,緊緊握住康熙賜他的那柄雪鋼匕首。

      “老客,你好睡!”進來的是于一士,賣藝收盤子回來,將背上的褡褳向屋角一扔,招呼穆子煦道,“吃過飯了么?”穆子煦翻身坐起,揉著眼睛道:“你不是吃油餅的那位于先生么?真是好本事、好功夫——你怎么也住在這兒?”于一士一笑,向板床上扯開蒿薦,平躺了,方道:“我一個走江湖的,住什么店?有個廟房將就一下,就是天堂了。”

      當晚二人打火點燈,在炕上你一我一語搭訕著,套問對方的經歷、家鄉的風土人情,直到半夜,各自惕然睡去。一連三日,于一士都是早出晚歸,穆子煦白日進香,前廟逛后廟游,也不覺什么異樣。但見屋里多了這個人,穆子煦晚上也不敢有所動作。第四晚便是行動日子,穆子煦白日養足了精神,見于一士回來,只推說身子不爽,躺在床上靜臥。聽著寺僧擊鼓鳴鈸晚課散了,于一士鼾聲如雷,料他已經睡沉,穆子煦便趿了鞋悄悄起身。

      “哪去呀?”正打鼾的于一士突然醒了。

      “小解。”

      “這深山古廟,你一個生意人半夜出去也不害怕!”于一士也坐起了身,“正好我也要小解,咱們一道兒。”

      穆子煦只好說:“那敢情好,我正是有些膽怯呢!”于是二人一同出去,在蒿草中方便了。折回來,穆子煦躺下,見于一士黑黝黝的身影站在床前不動,便問:“老于,你怎么不睡?”

      “你到底是什么人?”于一士陰沉沉問道,一邊說一邊逼近了穆子煦。穆子煦心中乍然一驚,卻笑道:“你怎么啦?中魔了么?我是做生意的呀!”于一士冷笑著又逼近一步:“做生意的?還干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勾當?我打聽過,南京碼頭揚州府都沒有你家字號!說!那個女的是什么人,家住哪里?哼,倒乖猾得很,一出廟門就尋不見了!”

      穆子煦聽鑒梅沒出事,心頭一松,坐直了身子,一笑說道:“老于別開玩笑,半夜三更的,怪嚇人……”一邊說,一邊運足了氣,忽地一個倒立鷹撲,雙足在空中使了一個連環步正踢在于一士胸前。于一士全然不料他手段如此高強,被蹬得連連倒退幾步站定了馬樁,一個鷂子翻身已打過兩枚鋼鏢,穆子煦一個“曹娥投江”貼床下地,已將匕首掣在手中,扎一個白鶴亮翅門戶靜觀。這一番較量,穆子煦已知對方稍勝自己一籌,不由心下暗暗著急,正沒做理會處,見于一士手一揚,一條黑線倏然而來,因不知是什么東西,不敢用手接,只幾個貼地翻身,好容易躲過了,身子沒站定,那黑線竟長著眼似地又甩了回來!穆子煦只覺右腕一疼,手中的匕首已飛得無影無蹤,一怔之下于一士手中黑索早又盤回來,將穆子煦左臂緊緊纏在腰間,右手忙解時,才知是鋼絲纏牛皮條,急切中哪里解得開?

      于一士見他被縛,一個虎躍搶上來,將索子勒緊,左一裹右一擰,將穆子煦連雙腿都綁結實了,打火點燈,這才獰笑著道:“你功夫不壞呀,江湖上走這么多年,能躲我這盤龍索三招的只你一人——你倒說說看,你還是買賣人么?”

      “買賣人!”穆子煦梗著脖子道,“這是毗盧院,不是黑店,你不解開我就喊了!”

      “喊唄!”于一士嬉皮笑臉說道,“你把嗓子喊破了,也不會有人搭理你!”

      “乖乖把你巧的!哪里就沒人搭理了?”清風道人突然推門進來,瘋瘋癲癲走到穆子煦跟前,手捻著那根黑索,嘖嘖嘆道:“這玩意兒真少見,怎么弄的,就把人捆得像棍子一般兒……”猶未畢,靈醒過來的于一士早又甩過一根,將清風依法炮制,卻是雙手都纏了進去。

      于一士哈哈大笑:“想不到你也中了老子的道兒!”清風道士渾似不覺,不知使了什么身法,一縮身子,那黑索一圈圈橐然落地,雙手一攤問道:“老于,你有什么道兒能捆清風?哎呀呀!你是風婆婆么?”此時穆子煦已看得眼花繚亂。

      于一士嚇呆了,臉白得紙一樣,身子后退著,抖著手指著清風道:“你……你……是人是鬼?”他“哇”地大叫一聲扭頭便竄。

      “回來吧!”清風不知什么身法,一步搶上扳著于一士肩頭揪回來,拾起地上索子一道一道纏了,那于一士被點了穴道,竟毫無反抗之力。清風口中笑道:“這纏人的功夫道士沒練,怪麻煩的,朱子云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雖有道理,做起來太麻煩,太麻煩……”說著已將于一士綁定了。

      穆子煦癡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似在夢寐之中,由著清風解索子,半晌才問道:“道長,你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來救我?”清風替他解了綁,向板床上一坐,無所謂地答道:“總之與你有緣就是了。富易妻、貴易友,你不記得我,也在情理之中。”穆子煦下死眼盯了清風好一陣,陡然腦海中一亮,結結巴巴說道:“你——你是……四弟,郝老四——我的四弟呀!”穆子煦突然上前抱住清風肩頭放聲大哭……

      原來順治年間,穆子煦、武丹和郝老四同在關外做馬賊,因結識魏東亭,做了康熙的侍衛。郝老四為救被困在白云觀山沽居的伍次友、穆子煦等人,給鰲拜通了風。康熙八年鰲拜倒臺,查出了這件事,郝老四原被賜死,后卻被終南道士胡宮山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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