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笑了一陣,卻聽到布簾外有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傳進來,“客官,打擾了。要聽唱曲么?”
“不要。”陳克斷然拒絕了。
外面的人沉吟了一下,“客官少給點也行啊。”
“我們馬上要走了,不要聽曲。”
門簾一挑,一個中年人拿了把二胡走了進來,這人身材不高,頗為消瘦,臉上皺紋多而且深,看上去遠比聲音蒼老的多。見到兩人,這人倒是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不過這神色轉瞬即逝。他深深做了一個揖,“方才聽到客官唱曲,在下十分欽佩。有一個不情之請。”
“既然是不情之請,那就不必說了。”陳克答道。
那人臉上登時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連忙又作了個揖,“那打擾了。”說完便要走。
陳天華從來沒有見過陳克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絕別人,態度頗為傲慢。他臉上露出了微微的詫異神色。陳克把這些看在眼里,腦筋一轉,他說道:“等等。”
那人不知陳克葫蘆里面賣的什么藥。神色間倒是有些惴惴了。
“俗話說,有來有往。這位先生,我們想去北京,火車是沒有票了,卻不知有沒有什么別的方式么。”
聽了這話,那人一驚。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陳克和陳天華一番,“兩位爺要坐火車去北京?”
“火車快啊。”陳克倒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
“小人倒是認識車站的人,今天就有去北京的火車,或許可以送兩位爺上車。但是這個車票錢”
“車票錢多少?”
“從天津老龍頭火車站到北京正陽門,頭等票5元,三等票1元半。”
“車站的人要多少?”
“他帶你們上車,你們把錢給他就行。不多加。”
又是一個中飽私囊的。陳克想。轉頭看了看陳天華,陳天華倒是很興奮。見陳天華不反對,陳克笑道:“那是教你唱完就去火車站,還是買了票再教你唱?”
見那人不吭聲,陳克知道那人的心思,“還是先教曲子吧。”
中年人立時有了喜色,陳克連教了三次,又寫了歌詞。中年人把紙遞給了布簾外面的人。片刻之后,清亮的女聲就在外面唱了起來。這兩相一比較,登時就有了分曉。果然如陳天華所說,陳克唱起來理直氣壯的曲子,在女子唱來,就溫軟纏綿。
“術業有專攻。”陳克贊了一句,聽了三遍就能唱的八九不離十,陳克捫心自問,絕對比不了。但這個問題并不重要,“車票怎么辦?”陳克問。
“我稍微安排一下,兩位爺稍等,我回來就帶兩位去車站。”中年人連忙說道。
中年人退出去之后,陳克叫伙計結了帳。兩人根本沒花多少,伙計找了零錢退出去了。陳天華問:“文青,你就不擔心那人騙了曲子就跑了?”
“他又不能帶了女孩子跟著咱們去車站。”嘴上說的寬容,陳克心里面忍不住想,若不是不想給陳天華留下自己刻薄的印象,陳克估計方才就把這兩位趕走了。
等了一陣,那人趕了回來。一行人向著車站方向去了。
天津的街頭和無數老照片沒有什么不同,街上行人不少,街邊有各種店鋪,擺煙攤的、看洋片的,偶爾還能看到打把勢賣藝的。距離車站越近,乞丐就越多。那些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小孩子,努力的向人乞討著。而那些半大的乞丐,目光閃動,他們倒不怎么乞討,而是努力向人身邊靠,怎么看怎么像拔手。陳克要過了陳天華的背包,自己拎著跟在那位中年人身后,陳天華走在陳克身后,這樣也有一個照應。
在車站的門外等了一陣,中年人帶了一個看著就是管事的人出來。那人上上下下打量陳克一番,用那種居高臨下的口吻說道:“一等座還有票。現在交錢。”
陳克掏出已經準備好的錢,在手里面顛了顛。那人看到銀元,眼睛登時就亮起來。陳克把錢收回口袋,“上了車再給錢。”
瞅著陳克笑嘻嘻的嘴臉,那個人看得出,陳克絕對不會這么輕易的給錢,但是既然見到錢,他也不太擔心。“跟我來。”
陳克和陳天華坐在頭等座,就陳克的觀察,車廂并沒有坐滿,天知道車站為什么不賣票,想來是被人扣了票,這些票沒有賣出去。陳克對面做了兩個外國人,他們叼了根雪茄,用詫異和稍帶鄙視的眼光看著陳克。陳克也不肯示弱,他拿出硬紙盒香煙,給自己與陳天華各點上一根。外國人看到煙盒印刷的十分精美,在煙盒外面的塑料紙陽光下亮晶晶的。一時不知道陳克到底什么身份,鄙視的目光收斂了不少。
一路上還算安定,火車到了北京站。陳克趕緊去買車票,這次運氣挺好,居然買到了票。晚上,兩人已經坐上了京漢線的火車,向著邢臺方向開進。
到邢臺的時候正好是早上,兩人用很便宜的價格雇了兩匹騾子,向著南宮縣方向開進。河北是平原地帶,陳克生長在河南豫中平原上,在他的回憶里面,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上,一道道哨兵一樣的楊樹或者泡桐組成的分割線,切割出一片片的糧田。在平原上,一條條兩邊有楊樹或者泡桐的林蔭土路,或者覆蓋著灰塵的林蔭柏油路溝通了各個村落。當然,不可缺少的還有路邊的水渠。這種簡單而且無限重復的的景致,就是自己的故鄉。
在邢臺,陳克看到的是一片片的沙地。草色很少,偶爾能看到一些灌木和樹。這和陳克印象里面的21世紀河北大相徑庭。不僅如此,越接近南宮縣,這沙地就越多。九月,已經收割的田地里面空蕩蕩的,陳克想起了以前聽長輩所說的,當年地里面一年也就種一季糧食。哪里像解放以后,都是種植兩季。這貧瘠的土地只種一季糧食,人民能吃飽才是奇怪的事情。
“天華,等解放了,我們一定能讓這里每年種植兩季糧食。”陳克說道。
沒等陳天華回話,和陳克一起來的騾夫笑道:“這位先生,一年種兩季糧食,你這不是開玩笑吧。”
“老兄,你不想種兩季么?”陳克反問。
騾夫只是笑了笑,不再說話。
騾子肯定沒有火車快,兩人做了一整天的火車,再讓騾子這么晃一陣,倒是有些昏昏沉沉得。一面打盹,一面前進。到了傍晚時分晚上,一行人終于到了南宮縣高家寨。
一問龐梓,當地人都知道。他們一面打量陳克和陳天華與眾不同的裝扮,一面帶著兩人往街里面走。剛到一處院子大門,一個中等身材的青年就站在門口。從院子里面探頭探腦的小孩子熟悉的樣子,那小子就是陳克最早詢問的那個小鬼。看來就是他通知了這個青年。
青年語氣狐疑的問道:“我就是龐梓,兩位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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