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t;br>李徹卻擺了擺手,親自俯身將老師的身體輕輕抱起。
李霖連忙示意兩名錦衣衛,推來事先準備好的軟輿,鋪上厚褥。
李徹將錢斌安置在軟輿上,又為他整理好衣冠,蓋上一條薄毯。
眾人起行,軟輿在最前面走,李徹和李霖并肩跟在身后。
眾臣見皇帝和燕王都跟在后面,自然不敢走快了,只得慢慢跟在后面。
李徹忽然想起一事,眼神驟然變得冰冷,對李霖開口道:
“那兩個涉事的御醫隱瞞病情,使朕未能及早知曉錢師病重未能多陪他些時日!”
“此等行徑,朕必要嚴懲!按律......”
他的話語頓住了。
腦海中,驀然響起老師最后清醒的時候,對自己說過的話。
此刻怒火攻心,倒是幾乎要違背對老師的承諾。
“但朕答應過錢師,不再追究。”李徹的聲音恢復了平靜,“死罪可免,但代價不可不付。”
“傳旨:涉事周、吳二御醫,罰俸一年,即刻革去太醫院官職。”
“令其往醫學院任教,將功補過,余生致力于教授醫術,培養醫者仁心罷。”
李霖拱手:“喏,臣稍后便去辦理。”
李徹卻并未就此罷休,目光掃過隨行而來的幾名御醫,眼中銳光閃爍。
“太醫院......”他緩緩吐出三個字,又道,“即日起,改名為‘國醫院’。”
“院中所有醫官需謹記,他們首先是治病救人的醫者,其次才是服務于皇家的御醫。”
“醫者父母心,當以濟世活人為首要,豈可因服務對象不同而忘卻本職?”
“自今日起,國醫院所有御醫除輪值宮中、王府、各衙門外,必須定期前往京城各醫署坐診,接觸民間疾苦,精研醫術。”
“絕不允許再出現因人情而延誤病情,隱瞞不報之事!”
通過這件事情,李徹再一次意識到人治的局限性。
人情關系大于規矩,看上去很美好,其實危害極大。
誠然,這兩名御醫是一片好心,出于對錢斌的尊重才隱瞞病情。
可是,若是換一種情況,他們是不是也會出于對其他人的尊重,而對皇室成員甚至自己隱瞞?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李徹就是讓這些御醫知道,他們先是一個醫生,才是御醫。
而醫生不該只為皇室服務,所以改為國醫院。
更何況,本來醫生就是接觸越多病人,本事才會越高。
像是華佗、扁鵲、孫思邈,哪個名醫不是如此?
更何況中醫還是經驗科學,更需要經常實操。
許偉立刻應道:“陛下圣明,臣等領旨。”
李徹點了點頭,看向他:“此事會同吏部、禮部及國醫院,盡快擬定詳細章程。”
“喏。”
做完這一切安排,李徹終于將心中悲痛暫且壓下。
夜色已然降臨,侍衛們點燃了燈籠,昏黃的光暈在石階上搖曳,顯得格外肅穆哀戚。
抵達錢府時,府內已是一片素白,燈火通明。
錢斌的三個兒子并其他家眷早已得到消息,此刻正惶惶不安地等候在門前。
見到御駕和那具軟輿,頓時明白了一切。
哀慟的哭聲瞬間爆發開來,女眷們更是幾乎暈厥。
錢斌這三個兒子李徹都認識,皆是才干平平,中人之姿,靠著父親的余蔭過活。
錢斌生前也從未向李徹提過任何照顧子孫的請求,他深知兒孫自有兒孫福,過度蔭庇反而可能害了他們。
此刻,三人撲倒在父親遺體前,哭得撕心裂肺,悲傷之情卻是真摯無比。
李徹看著這一幕,心中酸楚,對錢師這淡泊通透的為人更加敬佩。
至于錢師的三個兒子,雖然無大才,但也算是敦厚可靠。
李徹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憐憫,走上前親自將三人扶起。
“節哀。”李徹聲音低沉,“錢師不僅是你們的父親,更是朕的老師,他的身后事,朕會親自過問。”
“你們若有難處,可持此牌,隨時入宮見朕。”
說著,他從腰間解下一面令牌,遞給了錢斌的長子。
這令牌非同小可,持有者可以隨時求見皇帝陳情。
在帝都城內,其分量與免死鐵券無異,足以保錢家子孫不受欺凌。
畢竟,再厲害的惡人,也不敢招惹一個隨時可以找皇帝告狀的家族。
錢家長子雙手顫抖著接過金牌,又要跪倒謝恩,被李徹止住。
“靈堂如何布置了?”李徹轉向一旁負責的內務府官員和錢府管家。
“回陛下,正堂已連夜布置起來,遵照禮部初步儀注。”管家哽咽著回稟。
李徹點了點頭:“帶朕去看看。”
他不再多,舉步向府內走去。
。。。。。。
夜色在悲聲與香燭氣息中緩緩流逝,東方天際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魚肚白。
錢府靈堂內,長明燈跳躍著光暈,映照著滿堂素白和正中的靈柩。
靈堂最前列,一道身穿粗麻孝服的身影筆直地跪在蒲團上,與周圍時有輪換的孝子賢孫、門生故吏相比,顯得格外醒目。
李徹閉著眼,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按照禮制,長子或承重孫需在靈前徹夜跪守,而李徹以弟子的身份,竟也真的在此跪了整整一夜,水米未進。
期間雖有內侍委婉勸他稍事休息,皆被他搖頭拒絕。
腳步聲自身側傳來,李徹沒有睜眼。
直到那人在他旁邊的蒲團上同樣跪了下來,熟悉的氣息讓他緊繃的脊背松緩了一些。
“四哥。”李徹低聲開口,“朝中可還安穩?”
李霖側過頭,看著弟弟蒼白的面色,心中嘆息:“六弟放心,朝中上下皆知陛下悲痛,無人敢在此刻生事。”
“各部院運轉如常,些許瑣事幾位閣臣都已處置了。”
“嗯。”李徹應了一聲,重新歸于沉默。
李霖悄悄從袖袍中摸索出一物,用身體遮擋著,塞到李徹垂在身側的手里。
觸感微溫,帶著熟悉的香甜氣息。
李徹手指一動,下意識地低頭看去,掌心中是一塊用干凈油紙包著的桂花米糕。
他不由得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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