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謂的“劫鬼”,倒并不是真的用什么暴力的手段,把這個鬼魂給搶劫出來。。!而是更像是在“誘導”,或是“勸告”。因為太平間的環境本身不允許我們大張旗鼓的做法帶魂,而且那么多死人在那,盡管早已習以為常,但是還是難免會覺得害怕。再者,這個醫院本身就是部隊的醫院,我們要是鬧出點什么動靜的話,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走到醫院大樓下的時候,小梁說要不咱們先去吃飯好了,我一看時間其實已經誤了飯點了,于是我們三個人就隨便在醫院門口吃了點餃子,然后分頭行動。
我讓小梁先會辦公室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完,然后帶一小瓶酒精和棉花然后等著我們。我則趕緊到附近的中藥鋪買了點朱砂和當歸,符紙我身上到是還帶得有一些,接著我去買了一瓶江津老白干,文具店買了一支毛筆,然后回到車里,就開始畫了三道符。我叫周師傅到附近的喪葬一條龍弄點紙錢什么的,然后按照他自己平時的套路扎了一根大約小臂長短的招魂幡,因為天氣比較熱,大家幾乎都是穿的短袖子,所以要把那東西不惹人注意的混進去還是比較困難的。前后花了大約半個小時,大家一切準備妥當后,小梁則帶著我們倆再一次去了太平間。
按照我們事先約好的那樣,一到了太平間門口,周師傅就故作焦急的樣子說,醫生啊我的金戒指掉里面了,能不能讓這個梁醫生帶我們進去找找啊,那個戒指對我來說很重要啊,我老婆到現在都還沒找到,拜托你了。那個醫生看到我們短時間內連續關顧了太平間兩次,本來就覺得有點奇怪,于是先是不置可否,但是臉上卻明顯的露出那種懷疑的樣子。我趕緊補充說,麻煩你通融一下,你這里頭全是死人,我們也不會搗什么亂,我們讓梁醫生帶著我們,他是你們醫院的人,就麻煩你了醫生,通融一下吧。小梁也說,我帶著他們進去,你就放心吧。
于是好說歹說,那個醫生才總算答應放我們進去,但是他自己要跟著我們一起。時間短暫,我一時也想不出什么新的理由來推搪,只能硬著頭皮讓他跟著我們一塊進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周師傅悄聲在我耳邊說,現在怎么辦?我說什么怎么辦?他說這家伙跟著那我們怎么做事啊?我說那你有什么別的辦法嗎?他都已經跟過來了,只能見機行事了吧。周師傅說,那待會要是讓他看見了怎么辦?我沒有說話了,其實我心里在想,要是真的讓他看見了,那也是沒辦法。不過他說出去不見得有誰會相信,也只能這么辦了。
那位醫生帶著我們走到冷藏柜邊上,然后按照上午我們找到的那兩具尸體的位置,分別把柜子拉開,他也許是沒有注意到其中一個鼻孔里沒有塞棉花的尸體,臉上還粘著幾粒我丟下的米粒。而同時他也發現了那具尸體的左耳下,有一個黃橙橙的金戒指。
他指著戒指問道說,這就是你們丟掉的戒指吧,現在找到了,就趕緊回去吧,沒有手續就帶你們進來,我其實都已經違規了。眼看人家下了逐客令,小梁和周師傅都不約而同的望著我,企圖讓我在這個時候說點什么,能夠按照計劃把事情給完成。我其實心里也照樣是一團亂麻,以往欺瞞哄騙還都算是有備而來,而這次這個醫生過于盡忠職守了,反倒讓我不知所措。無奈之下,我猶豫了片刻,而這片刻的時間里,我也沒有說話,只是讓他們三個人都這么注視著我。
那個醫生碰了碰我的手說,年輕人,現在東西找到了,你們還有別的事情嗎?那語氣,帶著一種非常不爽的感覺。于是我呼出一口氣,笑著對那個醫生說,醫生同志,麻煩你再給我們點時間,讓我們單獨跟這兩位逝者呆一會,雖然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但是相聚本身就是一種緣分,既然看到了,就讓我們也致致哀吧,看在大家都是中國人的份兒上。
很愚蠢,我知道,這樣的理由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果然那個醫生說,致什么哀啊,你們一個個鬼鬼祟祟的,到底在搞什么鬼!趕緊給我走,再不走的話,我就叫輩了啊!周師傅側過身來對我說,要不就算了吧,他不讓你也沒辦法啊,要不然就直接告訴他實情吧。也許是周師傅的聲音稍微有點大,讓那位醫生斷斷續續的聽到了一點,他嚴厲的問我們說,什么,還有什么實情?我就知道你們回來是有目的的,你們到底是來搞什么鬼的!我對他說,沒錯,我們就是來搞鬼的,現在就讓你知道什么叫鬼!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也是在冒險,因為這個醫生若是張嘴開始大叫起來的話,門口那個輩就一定會沖進來。所以我必須搶占先機,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一下子就湊到了那個醫生的跟前,右手反手挽住他的脖子,左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然后我對周師傅低聲喊道,趕緊先把魂給喊出來,時間不多了!周師傅也算是跑江湖老道的人了,他自然明白干我們這行其實常常會遇到他人的不理解,所以難免有時候得用一些不那么友好的手段,我這么做也是為了讓這個醫生能夠看明白我們到底在做什么,也許只有徹底顛覆他原本的想法,他才會明白我們的用心良苦。
于是周師傅站在那個尸體跟前,立正站好,雙手呈靜坐握手狀互相交握在自己襠部的位置,手掌心里垂直托著一直被他別在褲腰上,藏在衣服里的那個小小的招魂幡,然后開始用他師傅教他的那套東西念著。我一直卡住那個醫生,但是他還在死命掙扎,而且力氣還挺大的,我把嘴巴從后面湊到他耳朵邊說,醫生,對不住了,請你不要叫喊,這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你好好看著,我們不是壞人,也不是來偷東西的,我們真的只是想要為死者做點什么,如果你這里沒怪東西我們自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正是因為這里有鬼,我們才會再一次折返回來。希望你理解。那個醫生還在掙扎,但是明顯力氣小了很多,于是我接著跟他說,我們幾個除了這個梁醫生以外,我們都在外面靠著死人做手藝的手藝人,我們懂一點玄術,現在我慢慢放開你的嘴巴,希望你不要叫喊好嗎?就當是為了這個還不肯離開,又素不相識的震區死者同胞好嗎?醫生的力氣再度弱了一些,我也適當的稍微放松了點力量,其實我也生怕自己捂得太用力要是捂死他了怎么辦。我接著對他說,只需要你幾分鐘的時間,要是你依然覺得我們是來搗亂的,你再叫喊可以嗎?那個醫生抬頭斜眼看著我,雖然眼里全是不爽,但是那種懷疑卻更加明顯。接著他輕輕點了點頭,我也慢慢松開了捂住他嘴巴的手,但是我的手并沒有拿遠,右手也始終是鎖住他的脖子的,即便是他想要突然叫喊,那么一定會有一個吸氣的動作,那樣的話我再堵住他也比較容易。
這個醫生并沒有注意到我的右手依然鎖住他的脖子,在我松開了捂住他嘴巴的手以后,他就一直看著周師傅那套怪異的法術。小梁走到我身邊跟那個醫生說,大哥,真是對不起你了,你且相信我們一會,待會你看了就知道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呢。
周師傅念叨完了一段以后,開始跪下對著尸體磕頭,接著站起身來,左腳著地,右腳微微彎起,用腳尖點地,手里的招魂幡也改為平拿,就好像古時候請尚方寶劍那種姿勢。然后他一跳,腳上的動作左右互換,嘴里接著用一種類似唱腔的口吻,把剩下的咒文給唱了出來,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綁在招魂幡上那些白色銅錢狀的小紙片,開始有被風吹過拂動的動靜。接著周師傅喊了一句:“上幡!”,然后就把招魂幡倒立起來,而此刻原本應該由地心引力而垂直向下的那些紙片,不但沒有垂下,而是緩緩變得水平,接著還逐漸靠上,就好像沒有地心引力這回事一樣。
周師傅對我說,現在這個鬼魂的手已經抓著招魂幡了,他肯被我帶著走了。我說那好,小梁,你趕緊把鼻孔嘴巴和耳朵都塞上棉花,記得過一次酒精。很快死者的耳朵眼和嘴巴里都塞上了棉花,就唯獨鼻孔里的棉花被塞進去馬上就被噴出來,就好像那具尸體在呼吸一樣,還使勁把棉花給彈出來。小梁連續試了幾次都是如此,于是他焦急的問我,現在怎么辦啊,這是怎么回事。我從他的聲音里其實聽到一種害怕的感覺∠竟人家也是第一次親自參與一些和他多年所學完全想違背的事情。我告訴他說,這說明這個鬼魂現在依舊還在抗拒呢,他不舍得自己的身體,周師傅,麻煩你再把你最后那段念一次。周師傅點頭說好,于是就再次把那段連唱帶跳的重復了一遍,看樣子真像一個說唱歌手。當那招魂幡上的紙片再次豎起的時候,我對小梁說你現在再塞。小梁趕緊把棉花塞進了尸體的鼻孔里,這次就沒有再噴出來了。
我察覺到我手里的那位醫生已經完全驚呆了,不僅如此,他還在微微發抖,我想也差不多是時候了,于是我松開我的右手,對他說,醫生,對不起了,剛才冒犯了。這個逝者的靈魂如果我們不帶走的話,他就會一直呆在這里的,這樣的話你上班難免會聽到什么古怪的動靜,所以這個整個過程你也算是看到了,我希望你再幫我們一個忙,我們現在要把這個鬼魂給帶出去,但是門口那個輩希望你能夠幫忙說一下。他顫抖著問我,你們要帶到哪去?我說這里是太平間,離他本身的尸體很近,所以我們在這里是沒有辦法把這個鬼魂給送走的,他問我送去哪,我一時也很難跟他講明白什么叫做帶路,于是我告訴他說,就是把這個亡魂給超度了,讓它不會變成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