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安連著給他續了兩碗,攔住他道:“好了,猛然吃太多會受傷。”
手里的碗被抽走,他怔怔地看著這人,見她收拾東西要走,手腳并用地朝她爬去,“你……”
你能不能再抱我一回?
腹中開始隱隱作痛,應該是毒藥發作,他朝她了然一笑:“你辛苦了。”
特意來喂他喝粥,送他上路。
他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是什么樣子,但那副釋然的模樣刺痛了她,她匆匆離開,不敢回頭。
他撐著身子靠在墻邊,蜷縮成一團,沒有再扎到厚厚的雪堆中。
可他等了很久,都沒有像以前那般吐血,亦或是嘔吐不止,相反,他覺得周身暖和了起來,連手指上的凍瘡都重新痛了起來。
原來那不是毒藥嗎?
他早已不信神佛,不信良善,不信這宮中會有人對他施以援手。
那她是什么?是他死之前的幻覺嗎?
這樣的幻覺太美好,他忍不住貪戀。
于是第二天,他等在門外,而她竟然也來了。
她似乎受了傷,舉手投足時不時凝滯,就算如此,她還是來給他送粥了。
他捧著碗,眼睛卻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看了不知多久,她指尖敲在碗邊,“要涼了。”
“唔。”他匆忙低頭把粥盡數下肚,感受活著的熱氣一點點升騰,令他常年遭罪的五臟六腑都回過味來,隱隱作痛。
之后一連數天,皆是如此。
她坐在他身邊看他把粥喝得呼嚕作響,像是養了只無人稀罕的小貓,令她在這鬼影幢幢的深宮中,也感受到幾分活著的真實。
“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他抬起黑洞洞的瞳孔,被她身后的陽光映出微微光亮。
她摸了摸他的頭,他便往她身邊蹭了蹭,享受似的瞇起沒什么溫度的眼睛。
“你被關在這里,怎么會見過我。”
他想反駁,可她說得合情合理,離宮中連只羽毛漂亮的鳥都不愿意落下,怎么會有謫仙般的她來過呢。
“蕭姐姐……”
他握住她漸漸粗糙的手指,不甘和野心在他胸中醞釀出一場風暴。
他看著眼前的人,頭一次覺得這個皇宮也有可取之處,名為蕭瑾安的欲望重新卷起他奄奄一息的過往,恨意濃稠得他自己都害怕,但如果有人能陪他……
“我們一起往上爬吧。”
“不再被人踩在腳底,不再被呼來喝去,不再連一口熱粥都無法自足……”
只有往上爬,那樣溫暖的懷抱才能心無旁騖地屬于他。
他本就生得昳麗,少年專注的目光中有溶溶的情意,全心全意地攏著她。
心口的破風處被捂住,少年湊在她身邊仰臉看她,濃密的睫毛下是她的倒影。
“好。”她說。
“就算要死,也不要這般庸碌死去。”
她回握住少年的手,一樣的歷經惡意,傷痕累累:“五皇子,蕭瑾安將追隨你,直到我們砸爛這一道道圍困的墻。”
那年冬天,無數人降生,無數人死去,大雪掩埋了許多罪狀和冤屈,來時的腳印也一并茫茫。
浣衣婢蕭瑾安成了他高懷淵唯一的擁護者。
自此,前塵作罷,眼前只剩一條必須抵達的去路。
·第二卷·朝花夕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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