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泉扶額嘆氣,拿腔拿調道:“罷了,怪我們多事,掛心你傷好了不曾,倒是我們的錯了。”
兩人一唱一和把他襯得像個不識好人心的白眼狼,小孩好逗,以為他們真的傷心了,垂頭默然半晌。
“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還是盯著桌面上的講義,原來都是芳雅邊掙口糧邊學書,得空能教他兩個字的時間幾乎沒有,這講義上他大半的字都不認得,拿筆的姿勢也是偷學了芳雅。
一踏入滄浪堂,他便有些后悔聽了芳雅信中所說,來求個賢師多學點東西,日后好謀生。
他在努力不讓自己出糗了。
“那日你們幫了我,那些藥費我日后會補上的……”他拿手背抹了抹眼睛:“對不住,我脾氣太臭,不是有意趕你們。”
蕭泉一看,玩大發了,這下真把小孩逗哭了,忙掏出手帕上前哄道:“好了好了,我與他并沒生氣,全是逗你呢。”
“啊?他真哭了?”李樓風坐在后面看不清楚,慢半拍道。
蕭泉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少說風涼話!”
余歌一下挺直脊背,把剛要伸頭的李樓風下巴撞了個趔趄差點咬斷舌頭,歪到蕭泉身上喊疼。
“行了,我才沒哭,這東西你自己收著吧,”他把蕭泉的手帕往回擋了擋,瞥了李樓風一眼:“免得有人明里暗里地吃味。”
他算是看透了這一對,兩人貼在一塊兒恨不能把“郎情妾意花前月下”刻在腦門上。
“我……我不大識字,若有空閑,”他咬了咬下唇,試探著邁出友善的一步:“勞煩你們教教我。”
兩人凝固在原地,蕭泉手動合上李樓風的下巴,“快!機不可失,收服他!”
蕭泉關門放李樓風,李樓風領命撲上去,一把攬住余歌的背,笑得活像拐賣人口的人販子:“來來來,在下勉強算是學富五車,盡管來問。”
余歌并不客氣,逮住人就一通問,一遍不懂就問兩遍,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做了標記,預備晚上回去再多看看。
他這份用功勁看在李樓風眼里,有些恍惚,滄浪堂里怕是要出個小蕭泉。
另一邊的蕭泉看著他倆兄友弟恭的樣子,欣慰地笑了笑。
余歌換了一身衣服,那天的衣服破爛成那樣,指定是穿不了,今天這身也是打著補丁的舊衣服,袖邊衣角被曬得發白,可以窺見他的生活并不富裕,甚至是有些捉襟見肘。
但他自尊心又分外強烈,所以會一遍遍提起藥費,不想讓他們因此看輕了他。
他與王儀笙何等相似,卻又全然不同。
就算他坐在王儀笙的位置上,也不會步了那人自戀自憐的后塵。
蕭泉一心二用,一邊揮毫一邊憶起那日馬場之上這小少年的矯健身姿,那不屈不撓的氣勢,和一點就炸的脾氣。
他們與他也不過一面之緣,余歌卻給她留下極深的印象。
她想,這人只是運氣不大好,秉性卻可見一斑。
筆尖停頓,她側目而視,果然見那少年咬著筆頭,神色認真極了,聽著李樓風東拉西扯又能莫名圓回來的那些釋義,留下自己的體會和筆墨。
縱然命運欺你單薄,好在你渾身是刺,又正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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